這些年來她掌管府中事務井井有條,挑不出一絲錯誤,府裏下人敬畏,見了她哪個不是恭恭敬敬,她早已經不是十多年前那個仰仗他人鼻息而活的丫鬟,更不會受一個小丫頭片子的威脅!
陳月蓉毒蛇一般陰毒目光從沈桃身上移到了沈遇詞臉上,看著自己這隻會張嘴辱罵、遇事隻知道叫娘的愚笨女兒,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心無力。
罷了,人各有命。
她不可能一輩子都幫得了遇詞。
沈遇詞從母親的目光中讀出了失望,她的心一下子就跌入穀底,整個人慌得顫抖。
她很熟悉母親這副模樣,她曾經見過。
那是她八歲那年的事了,當年賣母親為奴的舅舅一家聽說她從丫鬟當上了大家主母,特意從偏遠的山村來到了涼州城,想要投靠母親。
那日,舅舅一家尋上門來時父親正好不在府裏。
母親從側門把他們迎進了府裏,打發了十兩銀子,因為當年他們十兩銀子賣的母親。母親叫嬤嬤給了十兩銀子,這是不打算認親了。
她坐在母親旁邊,眼見著那進門前諂媚的一家在收了十兩銀子立刻換了一副嘴臉,指著母親破口大罵,並且威脅她若不給錢不認他們這一家,就鬧到父親那兒去,鬧得整個人涼州城人盡皆知。
母親那段時間感染了風寒,身子尚未好全,屋子裏散著苦澀的藥味,她靜靜地看著威脅她的舅舅一家,一言不發,等他們罵得脖子粗紅時,罵得口幹舌燥沒力氣時,才淡淡說了一句:“是嗎?”
她看見,母親明明是笑著的,眼睛裏卻無一絲笑意,目光陰冷、潮濕,像一條吐著蛇信子的蛇。
這是她第一次目睹母親殺人,在舅舅那對兒女學著大人的模樣指著她罵”沒良心的,等著瞧”後,嬤嬤帶人進了屋。
“夫人,該喝藥了。”
嬤嬤後頭跟了四個粗壯的家丁,她手裏端著的盤裏放了四碗藥汁。
藥汁是剛熬的,還冒著熱氣。
母親指了指舅舅一家,淡聲道:“賞他們了。”
舅舅一家頓時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還沒打翻藥汁,就被家丁製住了。
一家人整整齊齊地跪在母親麵前,磕頭求饒。
下人掰開那一家人的嘴,藥汁是母親親手喂的。
第一碗,給他們最疼愛的小兒子。
舅舅那剛學會說話的小兒子隻喝了一口就雙腳抽搐口吐鮮血,沒了。
舅舅指著母親大罵她草菅人命,她這毒婦要遭報應。
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母親親手送走他們這一家四口,送走她所謂的血親。
下人們把屍體拖了出去,血拖了一地。
在充斥著苦澀藥汁味和血腥味的房間裏,母親笑盈盈地對她說:“阿詞,看到了嗎?這就是威脅我的下場。”
”親人又如何?死就死了。”所以母親這下,也是要放棄她了麼?
沈遇詞望著陳月蓉,呆呆喚了一聲“娘”。
她看到她的母親目光移開,給身後的貼身嬤嬤使了個眼色,隨後,嬤嬤上前合上門,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母親竟然不管她的死活,拋棄她走了!
門關上了,外頭的人撤了下去,很快,門外安靜了下來。
“你娘不要你了。”沈桃搖了搖頭,嘖嘖兩聲。
門從外邊鎖了。
沈遇詞躺在地上哭了起來。
哭著哭著她聞到了火燒的煙味,沈遇詞聳聳鼻子,眼淚鮮血糊一臉,淚花閃閃,像一隻可憐的小狗似的。
”什麼東西燒了?”沈遇詞抽抽噎噎地問。
“屋燒了。”沈桃拿開踩著沈遇詞後背的腳,“別哭了,你娘打算燒死我們了。”
煙越來越重,倚在牆角的丫鬟看到了窗外的人影,哭著喊道:“我還不想死!救命!救命!”
對生存的渴望讓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跑到門邊瘋狂拍門,“快放我出去!救命啊!走水了!走水了!”
“你娘下手真果斷啊。”沈桃諷刺地笑笑,被她這一氣,陳月蓉這是直接狗急跳牆了,也沒耐心等她嫁到穆家了,連親生女兒也不顧了,竟然打算一把火燒死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