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寶街位於J城南端,自從西北郊區大開發以來,這裏就沒落成了一個老貴族。許多曾經的標誌性建築,如今看起來如同一個幹癟的老嫗。比如人民銀行,作為中央銀行,它理直氣壯地占據了Y形路口的正中位置。在他的前麵,修建了一個小小的三角形花壇,種了些蕁麻和月季,因為沒人打理,顯得有些荒敗。
而它周圍的人行道,由於市政當局的勤儉節約和人民銀行的習以為常,早已坑坑窪窪,破敗不堪,走在這樣的路上,你才會發覺,含笑半步癲原來不隻是一種藥,還可以是一個形容詞。
晴朗的上午,悠閑的三寶街居民忽然發現一輛接近報廢的微卡停在了人民銀行左側的街邊,小卡車上蒙了一張厚重而汙跡斑斑的篷布。兩個年輕的泥瓦工從車上搬下水泥、石沙和地磚,開始修補人行道。
人們想起不久前市晚報曾報道過一個盲人大嬸曾在這裏連摔八十八跤,於是開始合計湊錢買點補品去醫院看望一下那位盲人大嬸。高尚的大嬸以自己的血肉之軀令市政當局良心發現,終於來為人民服務了。街坊們還決定,派出一位大媽為修路的工人送去茶水和一些點心。
“小夥子,辛苦了,來喝碗茶吧。”大媽熱情地招呼。
兩個工人抬起頭來,他們都戴著大口罩和墨鏡。
“不用,不用!”方波站起來,連忙把大媽推遠:“施工重地,請勿靠近!”
大媽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有點掃興,留下點心,悻悻地走了。
“我說大頭,你能不能讓這破機器快點。”方波額上滲著細細密密的汗珠,瞥了一眼篷布下麵一堆嗡嗡輕響的電子元器件。一根管子連接在這堆電子元器件裏,一個分岔卻通向一隻大瓷缸。管子的另一端卻從他們和的一堆泥沙裏伸入地下。這根管子被篷布和工具巧妙地隱蔽了起來。
“你們這電池太孬,我雖然改進過了,不過電壓還是達不到要求。如果換上我們那時代的電池,這會兒恐怕已經穿通金庫了。”大頭掀開篷布,把腦袋鑽進去,然後“咦”了一聲:“這個金庫好像不是在地下。”方波湊上去一看,隻見一塊顯示屏上——應該是從手機上拆下來的,一個紅色的箭頭指向上閃爍。箭頭下麵顯示:溫度2366.79!
“探測器已經找到金庫了!”一聲驚喜,大頭笑道:“很快就有黃金出來了!”
方波沒心情高興,雞歪歪的,還是稀裏糊塗地來幹這掉腦袋的事了。拿起錘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破裂的地磚,同時眼睛四處張望有沒有大媽再送水果來。
這一看不要緊,方波馬上有想哭的感覺。
一個交警向他們走了過來。
“那個誰誰,怎麼把車停在這裏!”
壓抑住強烈的逃跑衝動,方波站起來,迎著交警走了過去。一步、兩步……令他自己也驚訝的是,十步之後,他已經鎮定了下來。
很自然地掏出煙遞了上去:“警察同誌,通融一下,我們這也不是為人民服務嘛!”
交警其實早就看到了這輛微卡,隻是這會子該上班的上班了,該上學的上學了,路況良好,實在有點閑得發慌。叼上煙,交警公事公辦的口吻說:“你們搞快點,十一點一刻之前必須離開。到時候下班放學,這路本來就不寬,給你們一堵,出了事誰負責。”
“知道,知道!”方波識趣地拿起工具操作。
不過交警並沒有離開的意思,靠在車幫上,一邊看他們敲磚一邊說:“這路也早該搞搞了,拖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咦,這是什麼聲音?”交警扭過身,煙拿在右手,左手就去掀那塊要命的篷布。
方波從沒這樣敏捷過,呼一下跳起來,丟了工具,按住了交警的手。
“同誌,你過來,我跟你說!”
把交警推離微卡,方波又想哭了。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最後變成一句很動情的話。
“大哥,大哥,我、我女朋友得白血病了!”方波的眼裏真的湧出了眼淚。
交警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小工:“怎麼回事?”
“我女朋友她就要死了。為什麼好人總是不長命呢?……”方波幾乎把一部韓劇所有的劇情背了下來,那是一部老套而煽情肥皂劇,交警可能也看過,很快產生了共鳴,慢慢地眼裏噙滿了淚水。方波唾沫橫飛地訴說著,一邊渴望大街上發生一場交通事故,一邊用眼角瞥了一眼大頭,該死,這家夥居然停下了為人民服務的工作,又把頭鑽進了篷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