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3)

當歐羅費爾的獨角獸疾奔過重新放下的護城河上的鐵橋,衝入烈火餘燼紛飛的破敗廣場,瑟蘭迪爾奄奄一息的對父親說,他要再看一眼這個被戰火洗劫過的地方。

他要永遠記住今天的恥辱。

歐羅費爾抱著他跳下坐騎,而瑟蘭迪爾堅持要靠自己的雙腳在這座廣場上站立一會。

歐羅費爾這時說不出一句責怪他任性的話,也不忍再逆了兒子的強脾氣。他牢牢抱著兒子顫抖不住的雙肩,父子倆站在空曠的廣場上。

閃爍的火光將他們高大卻蕭瑟的影子斜拉在石磚地上。

左眼難以忍受的灼痛令瑟蘭迪爾知道那隻眼睛已無法睜開,他瞪大右邊獨眼,用頑強的毅力支撐著不昏倒過去,緩慢地巡視,一絲一縷地將眼前烈火映紅天空的血色景象銘刻入心底。

他的右手狠狠地一遍又一遍拽扯揉捏左手食指上的權戒,但戒指就好像已寄生在他的手指上一樣頑固不動,連指縫間淌出的鮮血都無法作為潤滑來卸下它。

婚戒?愛?瑟蘭迪爾冰冷地譏笑。

代表著令他惡心的愛欲的戒指,不僅褻瀆了他作為一名辛達戰士的榮耀,也褻瀆了精靈神聖的婚姻!侮辱玷汙了愛情!

那騙子沒有資格談“愛”!他將恐懼與苦難帶給中土大陸,是邪惡的源頭,他會懂什麼叫“愛”?

那隻是齷齪下流的欲望!

瑟蘭迪爾心中到底有著怎樣深的恨意與惱怒,他自己也看不清楚,那一點隱晦的東西始終在他心底纏繞噬咬,好像有什麼情感令他痛得無法忍受,遠大於身體重傷的疼痛。他戰栗地用右手緊緊覆蓋住左手手指上的寶石戒指,這個動作就好像他是在狼狽地想要在人前遮掩這個令他後悔莫及的不堪的羞辱。

歐羅費爾悄然地目睹著兒子耐人尋味的舉動和表情。

戴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代表著相愛的精靈之間對婚姻的約定和承諾。

精靈可以私下裏自由許諾婚姻,並如此簡單地從此結為合法夫妻。

可是……

一枚來自於男精靈的婚戒?

瑟蘭迪爾會不顧他這個父親的想法,做出這種輕率而荒唐的事嗎?

千頭萬緒頃刻間湧上心頭,就像是一把在火中炙烤過的鐵鉗揪住紅發領主的胸膛肋骨,良好的忍耐力使得他沒有在這個糟糕的時刻,將心中巨大的震驚和疑惑吐露出來。

“Duil,可以了。”他輕聲勸阻道。

瑟蘭迪爾緊咬牙關,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齒縫中逼出來,“父親,我還是太軟弱了,我的本性裏有太多懦弱柔軟的東西,這些不應該是一個戰士所具備的。即使我拚命想將年幼時的怯懦膽小壓製,但它們仍然伴隨與我,不曾從我的心底消除,還有對別人太容易心軟這個最大的缺點,我還是太優柔寡斷了!”

“我會記住今天所遭遇的,它將是一個精靈戰士不朽生命中的巨大汙點,但我不會懼怕它,因為它會成為使我徹底斬除軟弱的鋒利刀劍!我以歐羅費爾家族的名義發誓!”

烈火在精靈清澈的眼睛裏燃燒,帶走那最後的清透明淨,覆上永恒不朽的沉重意誌,將過往的柔情溫軟,絲絲真摯情誼被如同無情海嘯般的仇恨淹沒去所有。

金發精靈在說完這心驚膽寒的毒誓以後,最終支持不住,昏倒在父親懷裏。

瑟蘭迪爾誕生在太陽紀以前的春天,因而歐羅費爾給他賜予父名“蓬勃的春天”,年幼的他雙眼明淨,容貌秀麗,性格溫順綿軟,就像是在春天的大森林裏悠然奔跑的小花鹿。歐羅費爾曾經幾度懷疑,他和妻子生下的其實是一個在未來會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精靈。

他明明是一個心地善良,害怕孤獨,害怕血和殘忍的弑殺,對著一隻死去的小鹿都會抽抽噎噎哭半天,會摟著父親的脖子安安靜靜地流眼淚,比許多女精靈還要膽小柔弱的孩子。

他完全像他的母親,感性、溫柔、聰穎、仁厚,歐羅費爾覺得這孩子完全沒有繼承自己的任何一個優點,這種個性在動蕩年代會非常容易受傷夭折,所以後來,他刻意地磨練這個孩子的意誌。

其實如果太過剛硬,也是很容易折斷的。

這一刻,歐羅費爾為自己從前在教育兒子方麵的那點獨斷專行感到自責和慚愧,而他也知道,那種後悔即便是向伊露維塔懺悔,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尼爾多哥廣場幾乎大半都毀於戰火中化為了灰燼,這裏屬於辛達精靈的領地,而目前在這裏身份最高的辛達精靈歐羅費爾本來應該要負責組織起戰後的後續工作,但是當他發現瑟蘭迪爾的戰馬孤獨地徘徊在護城河邊時,他霎時心中落下不祥的陰影,在與芬鞏王子商榷之後,芬鞏體恤地讓他盡管沿河去尋找瑟蘭迪爾親王,自己留下來接受戰後的清場作業。

這位諾多王子行事爽利果決,組織能力極強,富有調動群眾的經驗和手腕,同時還具備了撫慰傷兵的溫柔個性,因著他為人脾氣溫馴謙和,言語中肯而一針見血,即使是辛達的士兵也很願意聽從他的指示。

就在貢多林的愛加摩斯為了追上去往多索尼安森林的芬羅德他們的諾多逃亡大隊,將消息帶給他們而迅速收兵離去之時,歐羅費爾帶著瑟蘭迪爾回到祭祀廣場的時候,清理作業已經在芬鞏有條不紊的指揮下接近尾聲。

這時候,歐羅費爾的副官急匆匆地來打斷他正在進行的調度工作,“芬鞏殿下!瑟蘭迪爾親王的傷勢非常嚴重,我們領主聽聞您精通醫術,希望您能馬上過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