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3 / 3)

芬鞏的這個念頭很能說明問題,他算得上思維縝密,謹言慎行,但仍然一下子就產生了這個強烈的想法,換做別人,就更容易被這個觀念引導過去。

而且,毫無疑問,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尾端上雕刻的正是瑟蘭迪爾的菱形紋章,不久前,芬鞏還受托找人給他刻製過火漆圖章。

芬鞏啞然將劍從梅斯羅斯手上奪過來,盯著仔細審視了很久,才不敢置信地逸出一句:“不可能……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死去的是他的親弟弟,芬鞏這時候再理性,也很難完全不受感情左右。在急於想知道凶手身份的時候,誰看到這把劍,第一個念頭都會懷疑瑟蘭迪爾,這是本能的反應。

不過下一秒,他就搖頭,冷靜地否決了:“不,不可能是瑟蘭迪爾,有人借刀殺人!”

芬鞏怒不可遏地咬牙,他更痛恨凶手不僅行凶,還要栽贓嫁禍,故意挑起辛達和諾多兩族的紛爭!

芬鞏思維敏捷,而且能冷靜客觀地分析,他的判斷已經揭露了事實的一部分。但人多口雜,眾口鑠金,本來離得很近的真相反而悄無聲息地從指縫間溜走,沉入了迷霧中。

梅斯羅斯雖然也不相信是瑟蘭迪爾行凶殺了圖爾鞏,但他的思維習慣和性格決定了他不會武斷地盲從,也不會順應自己的直覺,而是會置身事外,做出最符合表麵現象的公道的評論。他困惑道:“這把劍我見過……以前瑟蘭迪爾隨身佩帶過,難道他後來把它送給別人了?瑟蘭迪爾不輕易送別人劍,持有這把劍的人,說不定和瑟蘭迪爾關係匪淺。”

他這倒不是想指證瑟蘭迪爾什麼,完全是據實提出疑點而已,並不帶個人私心感情。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芬國昐聽到了梅斯羅斯的話,腦中又忽然想起了之前伊綴爾的話,前後時間相隔才不久,很容易聯係在一起。

芬國昐一驚一乍間,大步過來。芬鞏其實本來想把這把凶器扣在自己手裏,暫時不聲張出去,之後先秘密調查,他深明其中的利害關係關乎到兩族在外交的和睦,這裏麵的險惡,踏錯一步,就足以引起一場戰爭!但芬國昐朝他看過來,他不得不把劍遞給父親。

“瑟蘭迪爾的紋章……”

芬國昐的聲音把伊綴爾公主也吸引了過來。

伊綴爾十分堅強地含住了眼淚,拿過劍,仔仔細細看了幾眼。忽然咣當一聲,劍從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她的眼淚瞬間失控地淌滿麵頰,神色恍惚,整個人搖搖欲墜,好像隨時要倒下去,“這是瑟蘭迪爾的劍,是很久以前,我送給他的,雖然已改造過。我告訴他,希望他在出征時都能把它佩帶在身邊,我希望這把劍能護佑他征戰大獲全勝,凱旋而歸……他用它殺了我父親?……”

“不一定是瑟蘭迪爾。”凱蘭崔爾推開了人群,走出來,道,“圖爾鞏被刺殺的時候,我就在花園裏。不過我沒有看清凶手是誰,夜色太黑了。隻是我認為,不一定是瑟蘭迪爾。”

她的證詞其實非常含糊,模棱兩可,怎麼去理解都行。之後,庫路芬接上她的話,道:“我看到瑟蘭迪爾離開禮堂後不久,圖爾鞏殿下也出來了。有侍衛聽到他們在花園裏交談,似乎還有爭吵。也許瑟蘭迪爾被激怒,一時衝動,殺了圖爾鞏殿下,然後逃逸?他的確現在人不在這裏,誰知道他去哪兒了?”

安格羅德並不讚同庫路芬的臆斷,他本來隻想補充一點,將事實不帶感情地陳述出來,提供一條線索,但他的措辭卻又讓人誤會他支持庫路芬的判斷。他說:“他那個親信,艾戈拉斯也不見了!”

芬國昐表情明顯有了動搖,他痛失兒子,太過傷心,難免感情用事,這時候旁人三言兩語就輕易能左右他的判斷:“難道真的會是瑟蘭迪爾……”他猛然看向伊綴爾,伊綴爾一瞬間明白了什麼,捂住嘴背過身去,肩膀劇烈顫抖,“不……父親和他說了什麼,會讓他不惜痛下殺手……”

公主掩麵傷心欲絕地痛哭流涕,凱蘭崔爾抱住了她,不斷安慰。

這時候,艾林凱拉自認和公主關係不錯,也走出來安慰了幾句,隨後看向諾多君王,“事情聽起來有點詭異,也許不應過早論斷。瑟蘭迪爾可能隻是剛巧不在這裏,如果不是他做的,他等會肯定會回來,當麵問問他就行了。”

庫路芬冷笑道:“如果他一直沒回來呢?”

艾林凱拉淡淡瞥了庫路芬一眼,抿緊嘴巴沒有再說話。她不能說得更多了,庫路芬王子狡猾多疑,如果引起貢多林聖樹家族和費諾一族結下糾葛,那就得不償失了。

芬國昐還是比較謹慎的,在下論斷前,他需要證據,因此馬上質問庫路芬:“有誰聽到了瑟蘭迪爾和圖爾鞏在爭吵些什麼?!”

一個彌天大謊就在此刻誕生了。

一切就像是一個精心設計好的劇本。

人群裏應聲走出來一名侍衛,戴著頭盔,看不清臉,戰戰兢兢地站到諾多至高王麵前,低著頭道:“陛下,我、我聽見了他們的爭吵,似乎……是關於公主殿下的……我、我還親眼看見了,瑟蘭迪爾親王突然拔劍刺向圖爾鞏,圖爾鞏殿下躲過了他的第一劍,但緊接著,他就從圖爾鞏殿下的背後一劍殺了他……”

芬鞏和梅斯羅斯不約而同驚詫地一怔,伊綴爾駭然地轉頭看了一眼侍衛,再也抑製不住,悲痛欲絕地跪倒在了父親的屍體邊。凱蘭崔爾冰冷地看向那名侍衛,但她隨即移開視線,蹲在公主身邊,似乎對周圍的騷動已漠不關心,隻專心安撫公主。

芬國昐這下怒火中燒了,所有的悲痛、憤怒、仇怨、恨意都被侍衛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複仇的怒火像火山噴出的岩漿一樣覆沒了他的理智。他揀起劍,一劍狠狠投擲出去,劍刃斜插入不遠的一棵樹幹上,沒入進去整整一半,劍柄發出驚人的嗚鳴和震動。

“我發誓,這筆血債如果不血債血償討回來,我芬國昐必在將來死無全屍!”如此立下毒誓後,諾多君王接著沉聲大喝,“來人!立刻封鎖王宮所有出口大門,出動侍衛隊全城搜捕瑟蘭迪爾!還有他那幾個親信也不能放過,全部將他們押進大牢聽候審訊!”

“父王,以瑟蘭迪爾的為人,他——”芬鞏還想上前去勸阻,但芬國昐此時哪裏還聽得進勸諫,一口打斷大兒子,“你弟弟被他殺了,你還幫著他說話?不管他為人怎樣,為什麼要行刺圖爾鞏,這件事會查的水落石出,如果是他幹的,我一定親手砍下他的頭顱償命!”

諾多至高君王憤怒的背影消失在湧動的火光中,宮廷裏頃刻間兵荒馬亂,如臨大敵。

好好的一場生日宴會卻成了黑暗降臨前的哀歌。

彩燈蕭瑟黯然,鮮花被鐵靴踏碎。

烏歐牟混在人群中,聽聞了這一係列駭人的事,當時,他的思路是這樣的:

他想,不好了,邁榮心尖尖的大美人殺人了!要被諾多王絞死了!那邁榮豈不是要傷心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