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蘭迪爾是個向來行事果決的人,在需要做出某些決定的時候,他從來不會遲疑太久。
就像去年他在辛姆拉德城,隻花了一晚上就決定不顧一切地放任自己對“艾戈拉斯”的感情,當斷則斷,快刀斬亂麻,是他一貫的信條。
現在,他也沒有猶豫多久,幾乎在索倫還沒能做好準備的時候,就給出了不容置喙的答案。
“幫我接上手臂。”他的聲音清晰而鏗鏘有力,吐字發音裏絲毫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的味道,足以顯示了他對這個答案的堅定,毫無疑慮,義無反顧。
索倫吃驚地怔了半晌,才恍然醒悟過來,輕笑了一下,那不知是冷笑還是自我嘲諷,短促的一個音節裏麵包含了很多晦澀不清的複雜情緒——失落、悲傷、難以接受等等,以至於之後的沉默顯得那麼突兀和漫長。
“……”瑟蘭迪爾仍然被抱緊著,無法動彈。索倫把雙手挪到了他的背後,攏住了他的雙肩。
那是一種近乎於眷戀不舍的絕望姿態,他非常用力地抱住這個不知道有多麼心愛疼惜,卻不知道有多麼仇視自己的精靈。擁抱的姿勢壓迫著瑟蘭迪爾脫臼的部位,帶來難以承受的麻痹感和陣痛,強烈的痛楚又透過連接的經脈神經傳遞著,肆無忌憚地往身體深處鑽。瑟蘭迪爾全身無力,汗如雨下,裏裏外外好幾層衣服早已在前前後後連續的紛亂災禍中被汗水浸透了。
他盜汗得很厲害,止不住的一直在冒汗,就好像要迅速流幹身體裏的所有水分,最裏麵的一層真絲襯衣濕透後,黏在傷口上,引起一股螞蟻噬咬似的麻癢和刺痛。
出汗出得這麼厲害,一方麵是因為受刑的劇痛,另一方麵其實是來自於精神上的壓力。
在這種最糟糕的時刻,偏偏還有更糟糕的事情要發生。
瑟蘭迪爾心裏其實有點準備,他敏銳、聰慧、警覺性本來就很高,不可能對某些事完全沒有預感。
牢房就這點大小,逃也沒地方逃,他又雙手被縛,無法反抗,有些事顯然已由不得他。
這時候,他的內心卻非常冰冷,接近於冷酷的狀態看待這一切,如果說,他的內心世界已封入了寒冬,所有的感情都已結冰長眠也不為過。
他在這種處處受到脅迫的絕境中,卻仍然保持著一絲近乎於冷酷,不近人情的理智,連索倫都覺得有些懼怕他。
良久之後,由於索倫一直沒有將剛才的承諾付諸行動,瑟蘭迪爾遂以最尖銳的語氣冷笑起來:“你果然還是要出爾反爾。”
“不,我……”生冷無情的話語無疑像鐵鍬破冰一樣重重刺傷了索倫。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為自己辯護,卻又覺得那麼做隻是徒勞的掙紮而已,“……你,你真的那麼想殺了我?”
含著一點點愚昧的掙紮和驚訝,索倫的尋問從先前的強逼威脅,轉眼間已變得軟弱無力,沒有絲毫威懾力了。
瑟蘭迪爾對他的示弱無動於衷,再度想要掙脫禁錮,索倫慌忙環攏他的肩膀不肯放手。
等到瑟蘭迪爾堅持不懈著,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劇烈而駭人,隱隱的透出了一股不惜粉身碎骨的決意,索倫才膽怯地微微鬆了一下懷抱,瑟蘭迪爾就趁著這個空隙逃脫了他的束縛,但是因為很難穩住重心,身體不由自主地往粗糙的岩壁上倒去。
索倫嚇得低聲驚呼,伸手想要去做出一個保護的動作,避免他的肩背撞傷,但結果卻落了空。
“你別再把自己弄傷了!”
瑟蘭迪爾別過頭去,把臉對著牆壁死角,努力地忍著劇痛側過肩背,縮緊身體。他打算無視索倫的存在,就那麼靠在牆角裏準備安靜地打個瞌睡。
這精靈的脾氣實在也太強了。
索倫泄氣地一歎。
他知道瑟蘭迪爾現在臂膀脫臼,會很難受,沒有人可以在酷刑的折磨中安穩地睡著過去,即使再疲倦。雙手被反縛在背後,這個姿勢時間一旦長了,臂膀的壓力會酸痛到難以想象,加上鐵鎖的重量,給肩部骨頭錯位施加了更多的壓迫,痛楚會隨著時間流逝慢慢加重加深,精靈的身軀即便免疫力夠強大,不易發炎發燒,但這種折磨始終是刻骨銘心的。
這樣能好好睡覺休息麼?
索倫想過去,溫柔地抹去瑟蘭迪爾臉上的汗水,想幫他接上手臂,減輕他的痛苦。可是他伸出去的手,偏偏很不爭氣地又縮了回來。
他的內心是那麼的矛盾,在已經用盡了最後的力量,布下法術,耗盡最後一點餘力,斷絕了自己的退路之後,他現在隻是在熬時間等待緩慢的消亡罷了。顯然,如果幹脆地一了百了死在瑟蘭迪爾手上,幹幹淨淨,早點結束靈魂被黑暗之心侵蝕吞噬的痛苦,不失為一種爽快的解脫,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