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蘭迪爾聽了這兩句話，第一個反應是，胸口像突遭巨石碾壓，悶得難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不過他馬上掩飾了自己的心慌，臉上冷冰冰的笑了一下，齒冷道：“這算什麼？闖了大禍，自己不知道該怎麼收場，於是就準備拍拍屁股一了百了了？”
瑟蘭迪爾又眯起眼睛，眼底狠狠掠過一道冰芒，碧清的眼瞳淬著冰霜一般，更加不客氣地譏諷起來：“這倒像他的作風，犯了錯，就隻知道灰溜溜的逃走，來向我認錯的勇氣都沒有。他自己知道沒有臉再來見我了，是不是？”
這幾句話其實不是說給烏歐牟聽的，而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他需要找一些借口來緩解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寧可對索倫失望，也不想去想一想，這混蛋其實是在跟自己訣別。
烏歐牟為他的反應感到驚訝，幾度張口，卻說不出應接的話來。
奧力從地上爬起來，和烏歐牟對視一眼，氣氛驀然變得有些奇怪，兩個維拉不約而同沉下臉色，眼神間快速交流了一下別有深意的信息。
瑟蘭迪爾感覺到他們倆鬼鬼祟祟有貓膩，冷冷盯住烏歐牟的眼睛。
烏歐牟勉強和善地笑了一笑，但是他的笑容很淺，幾乎沒有到達眼睛裏，隨即便肅然道：“後麵兩句話確實是小邁榮留給你的，不過前一句話也是我對你的忠告。”
瑟蘭迪爾臉色微微一變，發現烏歐牟言語不善，“對我的忠告？”
烏歐牟接著道：“邁榮是邁雅，是我們埃努中的一員。事實上，曼威——維林諾的主神，我們維拉之首——並不希望我們幹預中土精靈的紛爭。自從維林諾對中土關閉通道以後，我們維拉就決定不再插手中土的事。我和奧力雖然有時候還會來中土看看，但基本上隻是旁觀。”
瑟蘭迪爾很快就挑出紕漏：“美麗安王後也是一位邁雅。”
“美麗安是一個特例，曼威特別準許她留在中土，與精靈生活在一起，但她和埃盧.庭葛不會相守終生，他們的命運同樣逃脫不了悲劇的結局。”
“而小邁榮，他這次沒有控製好自己的力量，屠殺了眾多精靈，奧力不得已，為了壓製他的力量，對他出了重手。”
瑟蘭迪爾眉頭猛地一跳，勉強壓製住情緒，屏息靜氣，緊緊盯著烏歐牟，眼睛都不敢眨動，就怕錯過一個字。
烏歐牟臉上帶了一絲不含情緒的冷意，淡淡道：“你也許不了解當時的情況。審判庭毀了大半後，小邁榮又幾乎血洗了王城，當然，其中有一部分可能是米爾寇趁他失去控製時，操控他的意識幹下的。奧力隨後用維拉的力量壓製了他的死靈法術咒語，剝奪他的意識，才使他停下來。之後，芬國昐帶著王城禁衛軍趕到，包圍了小邁榮。”
“小邁榮曾和米爾寇一起混入維林諾挑唆諾多族內訌，令他們手足相殘，並且澳闊隆迪的慘劇他也有份。諾多族這次抓住他，一定會想要替那些被他殘害的同胞報仇雪恨。”
瑟蘭迪爾張口想冷冷駁斥維拉們的態度未免太道貌岸然，身為能力更高階的神祇，如果他們能夠早發現魔苟斯的陰謀，早將他收拾了，還會有中土的災難紛爭嗎？在這件事上，維拉所做的不過如是，很有限度。
但想了一想，出言不遜冒犯維拉並不明智，便還是忍了下來，不動聲色地聽烏歐牟說下去。
“奧力的力量傷了小邁榮的靈體，但是小邁榮的靈體因為和你結合後，現在被禁錮在肉身軀體內。”烏歐牟以冰冷的目光暗示什麼似的盯著瑟蘭迪爾，“我們打算等諾多族了結了小邁榮的肉身後，就帶他的本體回維林諾。”
“你不要誤會。”見瑟蘭迪爾眼神肅殺得可怕，烏歐牟忙解釋，“這也是不得已的，小邁榮傷了靈體，那是他生命的根基，現在隻有雅凡娜能夠治好他的傷。他要一直留在那副軀殼裏，對他本體會有影響。”
“會怎麼樣？”瑟蘭迪爾緊接著問。
“會慢慢損耗他的靈體力量，我們稱之為埃努的靈魂之源，損耗的部分再也無法恢複。”烏歐牟耐心地說明道，“我們維拉受了任何傷，都可以慢慢自我恢複，實在不行，也可以返回到創造我們的母神伊露維塔身邊去。邁雅的靈體受了傷，自我恢複的能力稍弱一點，但維拉可以治愈他們靈體的損傷。小邁榮現在有實體，我們接觸不到他的靈體，他也沒法自己恢複，這你應該能明白，損傷就會一直殘留著。”
瑟蘭迪爾麵色不由浮出陰鬱的灰白來，抑製著什麼，淡淡挑眉道：“那又怎麼樣？”
“呃……不怎麼樣。”烏歐牟被這個桀驁不馴的精靈步步緊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苦惱地拽了下長發，攤手，“——就是可能他會難受一點，當然這對他來說沒什麼。但瑟蘭迪爾殿下，我必須要說明一下，你們精靈是至高主神伊露維塔創造的首生兒女，邁雅分享精靈的生命，這違反了主神造物的安排，無論對邁雅，還是對你們精靈來說，終會招致厄難。你們的永生是伊露維塔賜予的禮物，也是你們的命運，不可以分享給別人。所有跨種族的結合都不會有善始善終的結果，前麵我也說了，美麗安和庭葛王也終有一天會離散。”
“既然現在事已至此，小邁榮的身份已經暴露，他無法再留在精靈當中了。你就忘記小邁榮吧，我會幫你治好他留在你身上的所有傷害，包括殘留在你靈魂上的痛苦。而我們之後也將會帶他離開中土，你們不會再相見。”
——亦不會再經曆炎魔、鮮血、玫瑰、水晶棺這些悲慘的命運。
烏歐牟心中暗歎。
然而，瑟蘭迪爾沉默半晌，卻果斷地不以為然道：“我自己的傷，要不要接受治療，也該由我自己做主，不應該由別人替我決定。至於我和索倫，就算將來會有一天離散，那也是我的選擇，有什麼後果我自己會承擔和負責，不需要你們這些隻會冷眼旁觀的維拉插手。”
烏歐牟見這個金發的灰精靈完全沒有被說動，懊惱地皺眉：“你真固執……”
“我一向固執己見，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評價我的。”瑟蘭迪爾不想多廢話，臉色一冷，沉眸道，“告訴我，索倫被關在什麼地方。”
他這時候的語氣已經很不客氣，充滿了威脅性的意味，仿佛手裏的刀蠢蠢欲動。
烏歐牟無奈歎了口氣：“……在監獄最底層的水牢。”
“謝謝。”
瑟蘭迪爾轉身便出了涼亭，烏歐牟跟進了幾步，嚷嚷道：“那小邁榮讓你別再和他扯上關係，你也不聽嗎？”
“我們兩個，一向他聽我的，什麼時候輪他來指使我，做夢。”精靈沿著林蔭大道飛快地越過了綠油油的柳林，步伐堅定毅然，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兩個維拉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