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的這塊地,隻隔了個山坡,也就是麥芽那會來送茶的地方,等到太陽稍稍露出些頭時,元青已經摘了滿滿一竹簍的棉花,冬生也把棉花地鋤完了。
兩人在岔路分了手,約好等會一塊收黃鱔籠。
元青一路跑回家,倒了棉花之後,就背著簍子,出門去了,不能耽擱,更不能收遲了,要是碰上那順手牽羊的人,把籠子收了,一晚上的收獲可就全沒了。李氏在後麵喊他吃過早飯再去,可李元青早跑了沒影了。
冬生一回到家,也趕緊收拾東西。
田氏跟麥芽都起來了,田氏坐在院子裏洗衣服,麥芽在廚房洗早飯,今早上燒的是稀飯,用麻豆燒的,昨兒剩下的芝麻餅子,也用竹筏子蒸在稀飯上麵。
見冬生從地裏慌慌張張的回來,田氏一邊搓著衣服,一邊問道:“你這麼急,是要幹啥去啊?”
冬生還在擺弄扁擔,聽了田氏的問話,頭也不抬的答道:“我跟元青約好了一塊去收黃鱔籠子,他馬上就來,我昨兒下的有些遠,恐怕要過會才能回來,早飯你們吃吧,不用等我了。”
正說著話呢,李元青已經來了,他走進院子裏,“好了沒有,快走吧!”說話時,還朝廚房看了看。
田氏招呼他一聲,又叫他們吃了早飯再去,兩人都直搖頭,現在收黃鱔比較重要。
麥芽在廚房聽到動靜,趕忙掀開鍋蓋,拿了六個芝麻餅出來,追到門口,“等一下,把這個帶上,就當早飯了,給,正好你們一人三個。”
她把餅子分給哥哥跟元青,冬生接過餅子,“行了,你快回去吧,我們過會就回來了。”
看著他們走出老遠,麥芽才轉身回家。
田氏已經把衣服搓好了,又把衣服擱進籃子,跨在胳膊上,對她道:“我去把衣服清了。”
麥芽道:“要不我去清吧?”
田氏直擺手,“你就在家吧,就幾件衣服,我一會就回來了。”
麥芽回屋,把裏裏外外都掃了一遍,又拿抹布把灰塵擦幹淨,她自己的大炕也端了水,抹了一遍。
然後,又去廚房,把稀飯揭開蓋子,涼一涼。
等到太陽出來了,還得把玉米跟棉花都抱出來曬一曬,之前她曬的豆角幹,瓠子幹,也都還得曬。
沒過一會,田家的院子裏就曬滿了農貨。
娘倆吃過稀飯,又得開始準備早上要批出去的鹵肉。
吃過早飯,李氏也過來幫忙,三個人在院子裏,忙忙碌碌。
當日頭升上牆頭的時候,王大慶先趕著驢車來了,他把車子停在門口,又搬下來幾個大瓦盆,一進來就笑嗬嗬的跟田氏還有李氏打招呼。
“兩位老嫂子,我又來了,”放下壇子拍,王大慶熟門熟路的,走到井邊打水洗了個臉。
李氏笑道:“你要不來還壞了呢,大兄弟,你昨兒生意咋樣啊?今天得進多少貨?”
王大慶洗好臉之後,笑著走到她們跟前,端了個小凳子坐下道:“今兒我們村有戶人家娶媳婦,人家指名要上鹵肉,所以我今兒得多進些,能多給我十斤不?”
田氏坐在一邊分辣椒汁,聽了他這話,笑著問道:“喲,是哪家要娶媳婦?”
王大慶拿草帽扇風,笑嗬嗬的回道:“就是我們那的老村長,他家小兒子今天是正期,差不多得擺十好幾桌呢,我隻怕多進十斤都不夠,要是真不夠,我得把散賣的多分些給他,人家辦一次酒席也不容易,缺了菜可不成!”
麥芽在一旁聽的很起勁,都說鄉下人實誠,要是辦個酒宴啥的,隻管撿好的上,哪怕家裏再窮,可在對待客人方麵,卻從不吝嗇,不像城裏人,摳門的很。
田氏也笑著道:“是嗎?你們王家村的村長,頭幾年我還見過呢,他家小兒子也沒多少大吧,咋這麼快就成親了哩?”
李氏也插了句嘴,“就是,他家娃兒跟我家元青也差不多大,那年我們生娃的時候,我都還記得呢。”
王根生笑道:“他家娃兒不小哩,過了年也就二十了,哪裏還小,他頭兩年就把親事定下了,今年才過門,那家的女娃也比麥芽大一些,今天中午還得過門了。”說著,王根生忽然站起來,直罵自己不長記性,哪還能在這裏坐著,得趕快把鹵肉進回去呢。另外,他今天也進了不少的涼粉跟綠豆芽,等把他送走了,餘下的涼粉跟綠豆芽,都剩不多了。
於是,田氏跟他們每個人都打了招呼,以後要是有辦喜事的,得提前一天說一下,免得臨到辦酒席時,臨時抓狂。
因為王根生進的多,等到把其他幾個進貨的人送走之後,家裏基本空了,一點存貨都沒了。
等到日上三竿時,元青跟冬生才挑著黃鱔籠子回來。
得知家裏存貨都沒了,他倆便琢磨著應該提前去進貨,不然等小二下午再把鹵肉送來,隻怕來不及。
既然是要進城,麥芽便對他倆說,幹脆再進些其他的回來,比如豬大腸,豬心,豬肝,這些都能做成鹵的,另外要是有論斤稱的雞爪啥的,也能拿回家來,做鹵肉賣。另外也能賣些素鹵,比如花生豆腐幹,千張啥的。麥芽想起菜園裏的大青豆已經結的很飽滿,或許拿它來做鹵菜也是不錯滴。這個想法,她暫時沒告訴他們,等先試驗一批出來再說。
這次進城要的貨多,一個人去是不成的,元青便執意要陪他一塊去,正好他前些時候攢的毛皮還有些稀罕的藥材也要拿去賣了。
兩人顧不上吃飯,便一同趕著驢車進縣城去了。
因為沒有事幹,李氏便要先回去一趟,田氏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便叫麥芽陪著她一起,等忙完了,再陪著她一塊回來吃午飯。
兩人走在村裏的大路上,人來人往的,路過的人,都跟李氏打招呼,有些人瞧著她們倆攙扶著手走,都掩著嘴笑了。
路上,李氏跟麥芽說起村裏要辦學堂的事。
“村裏真要辦學堂嗎?”麥芽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她可喜歡聽見小娃們的讀書聲,再者說,榆樹村人口也不少,村裏的小娃們成天沒事幹,不是到處掏鳥窩,就是下河去捉魚,總之,沒一刻是閑著的。光看林虎成天不著家,就知道他們有多皮。七八歲的小娃正是讀書的年齡,要是全都荒廢在玩鬧上,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李氏想起昨兒傍晚,何秀說的話,心也跟著沉了下去,“聽說是要辦,夫子是以前村子裏的老秀才,現在老了,不想在縣城裏待,就想回鄉養老,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曉得,我也是聽人家說的。”
沒說幾句,他們就走到錢滿倉家門口,他家昨兒才添的小娃,還沒到吃喜麵的時候,因此家裏除了錢氏娘家人之外,就隻有她婆婆在這伺候她月子。
錢滿倉跟他娘也分開了過,隻因他們身邊還有個十歲的男娃,離成家立業還早著呢。
有農村,一般遇上這樣的情況,大兒子成親之後,都得分開過,不然矛盾可就沒完沒了了。當然了,李家情況不同,雖然當初李元木成親時,李元青年紀也不大,但是李氏有病,再怎麼說,他也得等到弟弟成親之後,再分家,老話不是說長兄如父嗎?身為長子,就該多擔待一些。
本來李氏是不打算進去的,可從他家路過時,錢滿倉悶著頭就跑出來了,一看李氏打這兒過,忙笑容滿麵的招呼她,“李嫂子,快進屋坐坐吧,我正準孩子滿月的時候請你們過來吃喜麵呢!”錢滿倉一句話,帶著三聲笑,滿臉都是喜悅。
李氏搖頭笑道:“現在就不坐了,等吃喜麵,我再跟她們一塊來,小娃跟他娘都還好吧,能吃不?”她現在不想進去,一屋子人,都不認得,去了也別扭,於是就站在門口跟錢滿倉說話。
“好好,能吃的很,每隔半個時辰就要吃一次奶,這不,他奶叫我去河裏打些魚,給娃兒他娘補身子,李嫂子,你還是進去坐坐吧,大勇他娘老惦記著,說要不是麥芽硬逼著她吃下那碗麵,隻怕真沒力氣生小娃哩,”因為高興,錢滿倉的話一下也多了起來,完全忘了沉默是咋回事。
麥芽聽他提起自己,忙澄清道:“我哪有做什麼,還不是大嫂福氣好,命裏帶著富貴呢!”漂亮話,她也會說。
錢滿倉樂的合不攏嘴,李氏催他趕快去打魚,別淨在這兒講閑話。錢滿倉對於沒請她們進屋坐坐,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可又得抓緊時間去打魚,隻得歉意的拎著魚網走了。
告別了錢滿倉,李氏再也不敢耽擱了,趕忙回了家。
麥芽幫著她,把兩頭豬給喂了,她自認家裏的豬養的不錯,可一看元青家的豬,才曉得啥叫天外有天。他家的兩頭豬,足足比田家的大了一圈。
喂完了豬,又給院裏的幾隻雞喂了食,李氏早晨起來的早,髒衣服早就洗了。
等忙完了這些,已經快到中午了。
李氏鎖了門,便跟著麥芽去了田家。
這回,路上又碰上一個人,這人麥芽沒見過,但看著村民遇見他,都十分的恭敬,而且那人走路的時候,還一步三咳,身子弱的很,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了似的。
他要去的方向,跟麥芽她們竟是一路。
在岔道口的時候,麥芽跟他碰上了,李氏哎喲一聲,“呀,這不是村長嗎?你咋在這兒呢?”
李氏口中的村長,正是麥芽一直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癆病患者,也是榆樹村的村長,紀安山。
麥芽仔細打量這位才五十歲出頭,身子骨卻如同六十歲的老年人。不得不說,這位村長,可能因為身形很瘦,所以顯的比較儒雅,身上有股子書生氣,身上也穿著對襟長衫,算不得是什麼好料子,穿在他身上,倒是很像衣架子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