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下的土質十分鬆軟,挖起來很容易,隻要幾鐵鍬就能挖出下麵的筍子。但因為現在時節還早,筍子也嫩,有些還沒冒頭,這片竹林長了很多年,下麵根係發過,每年都能長出許多新筍,也為這林子裏的動物提供了食物。
李元青拿著小鐵鍬,一鍬下去,就能起出一棵筍子,其實麥芽根本不必費什麼勁,哥哥跟李元青挖出的筍子都朝她這裏扔,她隻要負責撿筍子就行了。
遍地都是新冒頭的竹筍,兩個人挖,一個人撿,很快他們帶來的兩個竹簍就裝滿了。
李元青擱下鐵鍬,“我把這兩個挑下山,你們在這兒等著。”
冬生也停了手,道:“行,這趟你挑,下趟我來挑,咱倆輪換著來。”
李元青用隨身帶的砍刀,砍下一棵竹子,做了根扁擔,挑著兩簍竹筍下山去了。他在山裏行走慣了,走起山路來,如履平地,很快就消失在竹林間的小路上。
冬生喘了口氣,又接著挖起來,“咱們接著幹,等他送完一趟回來,我就能背著下山了。”
麥芽也拿起地上的小鐵鍬,跟著哥哥一塊挖。她臨出門時,已跟田氏講好了,這挖好的竹筍,回家就得馬上處理了,時間耽擱的越久,筍子的鮮味就越差。今年他們之所以敢拚命的挖竹筍,是因為有了茶熜,即使外麵下著大雨,也能及時將竹筍風幹。說遠了,這也是農家技術的一大進步。
他們這邊幹的熱火朝天,另一邊林翠跟李遠之間的氣氛,卻有些難以言表。
李遠悶頭挖筍,他倆隻帶了一隻竹簍,由林翠拿著,她站在一邊,想上去幫忙的,可李遠卻不讓她插手,隻讓她站在那兒幫著撿竹筍就好。
可林翠站的很難受,看著他在那幹活,而她隻能眼睜睜的在一邊看著,她總覺著不好意思。
而李遠話不多,除了幹活還是幹活,隻是偶爾抬起頭來,跟她笑笑。他臉上洋溢的笑很純粹,不摻雜任何多餘的雜質,這笑讓林翠晃了眼。
李遠幹活也快,沒一會就挖了半簍筍子,林翠看他累出了汗,就道:“要不你歇會,我來挖吧,我去年也跟麥芽上山挖過竹筍,我會。”
李遠笑嗬嗬的搖頭,道:“你是女娃,哪有讓你幹活,我在一邊看著的道理,讓人瞧見了,該說我沒用了,你看麥芽不也在一邊幫著撿筍,所以,你隻管撿筍就成了。”
他這一番話,叫林翠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來是啥感覺。她彎下腰撿筍,筍根帶著泥土,有些潮濕,有些涼,加上陣陣微風吹過竹林,帶來陣陣的沙響聲,這所有的一切,都叫她亂了。即使談不上對他動心,也別有異樣的感覺。畢竟這是她頭一次,跟一個男娃獨處,除了宏寶那次。一想到宏寶,林翠憤恨的甩甩頭,想把這個影子,從心底抹去。
李遠無意中抬頭,看見她煩燥的模樣,微微垂了下眼睛,狀似不經意的跟她說道:“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心裏有事,對不?”
林翠猛然抬頭,眼睛裏有一刹那的驚悸,驚愕自己的心事,被一個才見過幾次麵的男娃瞧見。她沒吭聲,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李遠臉上的笑容沒了,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我家兄弟姐妹多,我是家裏的老三,我上麵還有兩個姐姐,下麵有兩個弟弟,在我大姐跟你差不多大的時候,也就愛像你這樣,成天老是哀聲歎氣,眼睛裏總是掛著苦眼淚,有時,一坐坐一天都不理人,可是後來……”
他說到這,忽然就停了,不知道想起啥,李遠使勁的拿鐵鍬挖筍,他用的勁太大,把那嫩筍都挖爛了。
“李遠哥,你這是幹啥?”林翠見他神色不對,趕緊攔下他,把他手裏的鐵鏟拿了過來,“你累了,坐下歇會吧!”
李遠沉沉的歎了口氣,沒有拒絕她的提議,順勢必便坐在竹葉堆上。
這片竹林的一側,就是山崖,坡度不高,站在崖邊上,頭一伸就能看見底下的油菜地,綠油油的一片,很養眼。
林翠默不作聲的拿了瓦壺,倒了碗水給他,李遠同樣沉默著接過,一仰頭,便喝了個幹淨。
知道他有心事,林翠也坐到他邊上,她又何嚐沒有心事呢!
兩個沉默了好一會,林翠悄悄轉頭看他,也許是她的錯覺,她忽然覺著這樣的李遠,給人很深沉的感覺,像一潭望不到底的泉水,叫人捉摸不透,卻又通徹見底。
“後來……”李遠停了許久,卻又忽然開了口,“後來,有那麼一天,就在我家門口的水塘裏,我瞧見我大姐漂在水麵上,一動不動,那天還下著大雨,她的身體被雨水淋著,一會沉下去,一會浮上來,就那樣孤零零的飄著……”
他的話,把林翠嚇壞了,等他說到後麵時,她早已捂著嘴,嗚咽著沒有哭出聲。
李遠轉頭見她哭了,急忙收起剛才的情緒,“對不起,你,你別哭啊,就當我沒說,這事我從來也沒說過,今兒不知道怎麼了,竟在你麵前講了,把你嚇著了,真是對不起!”他想著,可能是因為林翠的眼睛跟他姐姐很像,所以,他才會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溺水而亡的大姐。
林翠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下自己的心情。她一點都沒想到,李遠家的事竟會是這樣的,一想到好端端的一個女娃自尋死路,還死的那樣淒慘,說實話,她真是覺著心裏酸的很。她也知道李遠說這話的意思,是想告訴她,千萬別走上那一條路,不管遇到啥事,都得想開了。
李遠苦笑道:“這人活著不容易,凡事都得往好了想,可不自己把自己逼到死胡同,就像有句老話說的,這世上的人,誰離了誰都能活,沒有過不去的坎。”
他這話說的,真要叫林翠對他刮目相看了,沒想到,他外表看上去像個大男孩,可內心卻這般成熟。
“謝謝你跟我說的這些,我會記住的,不過……給我一些時間,”林翠對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李遠也笑了,站起來拍拍灰塵,“那好,那咱們一塊把過去不開心的都忘了吧!”
林翠也跟著站起來,深吸了一口山間竹子清新的空氣,整個人感覺也輕鬆多了,“嗯,走吧,咱們才挖了一簍的竹筍,我看著李元青他們都下山好幾趟了呢!”
李遠有些慚愧的點頭道:“光顧著說話了,都快把正事給耽誤了。”
林翠看他的樣,也笑了。
後麵的活,幹著就快多了,沒一會,他們帶來的簍子就裝滿了竹筍。
李遠把竹簍背起來,對林翠道:“你去他們那裏坐一會,我把竹筍送下去,等會就來了。”
“行,我把鐵鍬帶上,那你下山慢些,”林翠一邊收著東西,一邊道。
一簍的竹筍並不重,所以李遠步子邁的也輕鬆,他在前麵走著,林翠在落在後麵三步之遠。
可沒走幾步,隻聽林翠“啊!”叫了一聲,接著人就滑倒了。
李遠嚇了一跳,趕緊回頭看,打眼就瞧見林翠歪坐在地上,一條花斑蛇就在她腳邊遊動。
“別動!”他立刻抬手示意林翠千萬別動,跟著慢慢的蹲下身子,摸起地上的一塊碎石,握在手裏,握緊了,看準蛇七直寸的方向,眼睛微眯,隻在眨眼之間,林翠隻聽得耳邊有冷風掠過,接著就是一聲輕微的“砰!”
她不敢看,緊閉著眼睛。
李遠見到石塊擊中了蛇身,顧不得放下背簍,就趕緊衝了過去,一腳將蛇踢開,那蛇身子已經被石塊打爛,可身體還是扭動,看上去惡心極了。
“你別動,快看看,有沒有被蛇咬到,”李遠蹲到她身邊,也不敢冒然動手查看她的傷勢。
另一邊,麥芽他們也聽到動靜了,田冬生下山去送竹筍,山上隻有麥芽跟李元青,他倆聽到林翠的叫聲,急忙扔了東西就往這邊跑。
“林翠,你這是咋了?”麥芽一眼瞧見林翠坐在地上,也把她嚇著了,這山上也是有毒蟲的,萬一被咬著,那也是不得了的事。
林翠見她來了,這才睜開眼睛,一把抱住她,“剛才有個蛇咬到我了。”短暫的害怕過後,林翠很快鎮定下來,她也是鄉下長大的孩子,春夏兩季,田野間,山坡上,隨處都能見到蛇,這並不稀奇。可這被蛇,還是頭一遭。
李遠道:“那蛇已經被我打死了,你快給她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咬到哪裏,那花斑蛇雖然毒性不猛,但還是要防的。”花斑蛇是山裏竹林中最常見的蛇,有毒,但毒性不強。
麥芽也不敢輕易挪動她,便叫他們兩個背過身去,再來詢問林翠,有沒有覺著哪裏疼。
林翠指著自己的腿,“我就是覺著這裏麻麻的。”
麥芽趕緊掀開她的褲腳,果然在腳踝處,看見兩個鮮明的牙印,沒有往外流血,就是有些紅腫。
她沒有處理蛇咬的經驗,但也知道,此時阻止毒素擴散才是關鍵,“小翠你別動,我先給你包紮下。”
林翠看著那傷口,有些害怕的點了點頭。
麥芽從自己的衣擺上撕了塊布條下來,綁在林翠腳踝的上方。這時,李遠又叮囑她,要及時把毒血擠出來。
這場景,倒叫麥芽想起經常在電視看到的,以嘴吸毒的法子,說實話,那個法子,既蠢又沒用。即使不把傷口割開,也同樣可以用手把毒血擠出。要是碰上毒性猛烈的毒蛇,就算把傷口劃開了,也不見得就能救得了。
擠血的時候,麥芽勁用的很大,疼的林翠直叫喚,好不容易包紮完了,把褲腳放下來時,才叫他們倆個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