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直擺手,“快去快去,要是他們不鬆酒杯子,幹脆奪掉,喝那麼多幹啥,還沒完沒了了。”
麥芽笑著沒吭聲,抱著牛牛,去了堂屋,廊簷下挺冷的,她把牛牛的披風往上裹了裹。
一進到堂屋,就聞到一股子濃重的酒味,再一看大桌上已經擺了兩個酒壇子。這酒壇子要是裝滿了酒,足有兩斤,也就是說他們喝了有兩斤多了,可他們攏共才幾個人。
麥芽一進來就聽陳二順粗著舌頭,在那跟幾個小輩們嘮家常。他酒一喝多,嗓門就大,連說帶笑的,好不熱鬧。
陳二順坐在上方,那是長輩坐的地方,李元青跟冬生坐在下位,秦語堂左在陳二順左邊,冬生就坐右邊。
這幾個人,隻有秦語堂眼神還清明些,臉紅的也不狠。看見麥芽抱著孩子進來了,他笑道:“我看看牛牛長多大了!”
他一說這話,麥芽就曉得之前對他酒沒喝多的判斷是錯誤的,要是擱在沒喝酒之前,秦語堂是斷然不會講這樣的話。
李元青也回頭看她,問她吃過沒有。麥芽微笑著走過去,把牛牛遞給秦語堂抱著,才說道:“我們當然吃過了,你們要是再不趕緊吃,待會你們自己洗碗吧!”
秦語堂把牛牛抱到跟前仔細瞅了瞅,得出結論,“牛牛長的像娘。”
李元青笑著道:“是哩,他們都說兒子像娘有福,閨女才像爹,所以我得趕緊讓麥芽再給我生個女兒,女兒跟爹才親呢!”麥芽聞言捶了他一下,看來,他們這一桌子人都喝的差不多了,再喝就得叫人扶著回去了。
秦語堂抱著牛牛親了幾下,滿眼都是喜愛,越瞧越喜歡,抱著就不鬆手了。
陳二順笑嗬嗬的道:“語堂啊,你也趕緊成個家,找個能生養的,想要幾個娃,就生幾個,多簡單的事!”
麥芽真怕他們再喝下去,便對陳二順道:“爹,娘在廚房叫你過去呢,好像有話跟你講,你還不趕緊去,去晚了,我娘可要不高興嘍!”
陳二順也是典型的妻管嚴,這會酒意上頭,腦子也有點不清醒了,一聽說田氏找他,趕緊站起來,招呼他們繼續喝,他等下就回來,這酒喝多了,他正好也要去解放一下。
等他走出堂屋,冬生好奇的問道:“娘找老爹啥事?”
麥芽噗嗤笑了,俏皮的道:“哪有啥事,我是騙他的,就是不想讓你們再喝酒了,娘燒了洗澡水,等下你們都去洗洗,明天不就過年了嘛,要喝明天再喝,幹嘛非得今天喝個大醉,明晚元木大哥也過來吃年夜飯吧!”她忽然把話鋒轉到李元木身上,李元木剛剛還在發呆呢,乍一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倒叫他愣了下。
冬生也道:“是啊元木,過年要人多才熱鬧,就你們幾個在家過年也怪冷清的,咱們人多,一起過吧!”
李元青見著哥哥緊攏的眉頭,便知道他不可能真的過來,所以他沒吱聲。
李元木最終隻是無奈的笑笑,站起來道:“我們明兒就不過來了,明晚過來給我娘拜年,我也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
聽說他要走,冬生跟李元青都出來送,秦語堂抱著牛牛也站起來了,他的確喝了酒,但腳步子卻也穩當,麥芽一直盯著他,生怕他站不穩,再把她兒子摔著了。
秦語堂大概注意到她盯著,嗬嗬笑道:“不用擔心,我沒醉呢,摔不著牛牛。”
李元青也笑,輕攬住麥芽的腰,帶著她一起把李元木一直送到大路,也是怕他走夜路不穩。
送走了李元木,麥芽本來要幫著把堂屋收拾幹淨才回去的,可被鄭玉攔住了,天晚了,牛牛也要睡覺,凍著孩子可不行,田氏也催她回去,幾個碗而已,他們很快就弄完了。
陳二順自打被騙去廚房,就沒出來,顯而易見,是被田氏管住了。
秦語堂當然還是住李家,回去的時候他跟李元青正好把那搖籃車抬著,麥芽就跟在後麵走。冬生不放心,追出來,走在妹妹旁邊,一路把他們送進堂屋,這才回的田家。
李氏已經上炕歇息了,聽見他們回來的動靜,高聲跟他們說大鍋裏坐著水,要是不夠洗再燒點。
麥芽進屋先去看了看李氏,李氏睡覺的被子也是被彈的棉花,蓋著也不冷,她又摸了摸炕,也是溫熱的。秦語堂也跟著進來,陪李氐說了好一會話。
乘著他們在講話,麥芽到裏屋把床鋪上了。裏麵沒有砌炕,而是李元青做的木床,倒也結實的很,下麵鋪上舊棉被被床單,再抱兩床厚被子,給他當蓋子被。看著屋裏挺黑的,麥芽又去給他拿了盞油燈。
李元青抱著牛牛,坐在堂屋裏等她忙好,可是他能等,牛牛卻等不得,嗯嗯的哼著歌,他不愛哭,大多數時候就用哼哼嗯嗯的聲音來表示他的不滿。
孩子到了晚上就要找娘,誰抱著也不行。眼看著抱不住了,李元青便叫麥芽別忙了,剩下的事情他來弄。
秦語堂這時也走了出來,“你帶孩子去吧,我需要什麼自己來就行了。”
看著牛牛哭哭啼啼的小模樣,麥芽也心疼,便道:“那好吧,床我已經給你鋪好了,回頭你們都去洗個澡,明天不是要過年了嘛,不洗澡不換衣服,那可不行!”
李元青笑著答應,並把牛牛遞給她,麥芽一接過來,牛牛就不哼哼了,小腦袋直往娘親的懷裏鑽,他還是傍晚的時候吃的奶,到這會肯定是餓了。
麥芽拍哄著,抱她進裏屋。李元青到廊簷下,把炕燒上,又去廚房打了些熱水送進屋裏。
秦語堂閑著無事,站在廊簷下,看著遠處的夜色。這樣的背影,叫人看著有一絲孤涼。
喂飽了牛牛,麥芽用溫水極快的替他擦了下身子,牛牛火力很大,睡到夜裏,都是出汗,麥芽了解這是體質的原因,嬰兒的體質相較成年人就是要高一些。
給牛牛洗好,哄著睡著之後,她自己才洗澡,李元青把浴桶搬進裏屋,並裝滿了溫水。麥芽拿了些菊花擱在洗澡水裏,難得偷了個閑,自然要泡個溫水澡,就是不能泡時間長,不然過一會水就要涼了。
廚房裏的水不夠,李元青添了幾根大柴,又燒了些熱水,在水還沒燒好的時候,他站在院子裏跟秦語堂聊天。
從吃飯的時候,他就覺著秦語堂眼神裏有一股哀傷之色,一直也沒機會詢問他關於他家裏的事,以前他們不熟,冒然去問,顯得有些失禮,但是現在不同了,他認了李氏為幹娘,也就是他的兄弟,所以有些事,可以為他分擔些,再者說,有些事在心裏憋久了,是會憋出毛病來的。
想到此處,李元青幹脆從家裏又搬了一壇果酒,又拿了些瓜子花生出來,一塊搬到廊簷下,全當對酒賞雪了。
陳二順勸酒的確一套,不愧是開酒樓的。秦語堂這棵小嫩草,哪裏是他的對手,所以他今晚真是破例喝了不少的酒,醉意慢慢上來時,看著李元青拿來酒壺,也不抗拒,很隨性的坐下,同他對飲起來。
果酒清清涼涼的,不似白酒下肚之後的辛辣,幾杯酒下肚,就有點冷了。不過,也正是這冷感才更能勾起秦語堂的傷感。
李元青看著他的臉色,試著問道:“可以跟我說說你家的事情嗎?我也沒別的意思,反正咱們都是兄弟,一起開懷的聊聊,不在乎其他的。”
秦語堂嘴角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端著酒杯在鼻間嗅著,“其實我是覺著沒什麼好說的,所以才沒有提起……”秦語堂修養極好,敘述的口氣婉轉,雖是說自己的事,卻像在說一段過往的回憶一樣。
秦家本不在莊縣,原本也是外縣的一個大戶,本家原先是官宦之家,幾輩人都做著小官,但官場黑暗,後來受到京城一個大官貪汙案的牽連,官職被罷免,家裏產業悉數充公。沒了錢財的支撐,秦家很快就陷入舉步維艱的困竟。
他說的情形,李元青可以理解。老話也有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秦家便是如此,奢華了那麼多年,一夜之間變的一無所有,肯定難以麵對。
說到此處,秦語堂聲音哽咽了。後來發生的事,也是他一直不想回憶的。
秦家分崩離析之後,家裏旁係親人,都不相往來,而秦家的長輩也沒過得了幾天窮苦日子,之後便相繼去世,最後隻有秦語堂流落到莊縣,做起了郎中。其實秦語堂也不是完全沒有親人,他還有同胞的兄姐,但世態炎涼,誰也顧不了誰,他索性不去聯絡,隻當互不相識算了。
聽完秦語堂的故事,李元青心裏說不出的壓抑,他並不是一個悲觀的人,但也一直沒覺著自己幸運到哪去,可跟秦語堂的身世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原先世上比他悲慘的,還大有人在。
這兩人在廊簷下說話,麥芽靠在窗邊也聽的明白。夜裏安靜,她也沒睡著,就算不刻意去聽,也是能聽見的。
牛牛睡的很熟,時不時還嘬嘬嘴,或是翹著小指頭。
麥芽頭枕著被子,半靠在炕上,一直等到外麵的兩個收了酒杯,洗洗睡了,李元青推門進來時,她才坐起來,準備脫衣服睡覺。
李元青一看她還沒睡,就知道剛才的話,她都聽見了,他笑著道:“這麼晚不睡,是想聽啥呢?”
麥芽白他一眼,“誰有空偷聽你們講話,明明是你們講的太大聲,你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再不睡覺,雞都該叫了。”她脫完衣服就滑進暖暖的被窩裏,冬天還是鑽被窩舒服。
李元青動作很快的也脫了外衣,他束著短發,有時嫌睡覺解了束發麻煩,便學著麥芽,紮個馬尾在腦後,說實話,每回看他紮馬尾,都叫麥芽忍俊不禁,她真的很難想像,若是他剪短發,不曉得是個什麼樣子。
脫了衣服之後,他便趕緊吹了油燈,鑽進被窩裏,抱著媳婦睡覺了,享受溫香軟玉在懷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