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日,無月之夜,無數黑影在黑暗中窺伺,自城牆上望下去,不可計數的綠色眼睛射出貪婪的光芒。在黑夜中閃爍如群星,一想其所代表的數量,便讓人不寒而栗。
斐流手握長劍,傲然屹立於牆頭,與這些黑影對峙。他屠龍的傳說在這個國家內亦是家喻戶曉,有這樣的傳奇英雄在,被圍困的人們多少也有些安心。
“完全看不出能夠逃的生路啊……”斐流看著敵群,越看越無望,不禁長歎。“神啊,您再不來,我當真是要命喪於此。就算是救女王之餘,捎帶上我的也好。”
數天前,正當國王攜露靈、斐流在國內巡遊時,敵人突然之間就夜襲營地。敵人不是人,而是怪物。它們有兩人多高,健壯如熊、敏捷如豹,渾身上下長滿鋼針般的硬毛,一般的武器根本砍不進去。
隻數百個怪物就消滅掉近萬軍隊,所幸附近便是一處堅固的要塞,才使眾人逃出生天。在此地堅守,已經有近一周。敵人的數量沒有減少,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反而越聚越多。
寂靜的夜裏,敵陣中傳出一陣啃食聲,迎風傳來血腥味。
前些日子,不斷有援軍趕來,被這群怪物屠殺。不僅如此,就連屍體也成為怪物的食物。幾次之後,斐流才明白為何這些怪物不急於攻城,為何會越聚越多。
它們在這裏等待一頓頓送上門的美餐。
城中的人皆捂上耳朵,不願聽讓人作嘔的聲響,開始默默地進行作戰準備。斐流盡量不去想象城下的情形,卻在默默計算援軍還夠怪物吃多久。
這是敵人的最後一頓,吃完他們,就該輪到城中的人。
已經有數天沒有來過援軍,城中與世隔絕,不知外麵的訊息。天地間仿佛隻剩這一座城,隻有這一群獸和一眾人在交戰。
一陣狂風,吹動雲彩,皎潔的圓月重照亮大地。斐流情不自禁地握緊長劍,心道:“來了。”
月光下,這些人形狼頭的怪物仰頭長哮,一片狼嚎響徹雲霄,如同開戰的號角。
半分鍾之後,它們撲向城堡,視高聳的城牆如無物,敏捷地攀爬上去,比猿猴更迅捷,眨眼間便到半途。
斐流猛一揮手,數百鍋沸水當頭澆下。他身後,數千人在挑水、燒水,絕不讓灼熱之雨停下片刻。這是他們唯一的武器,隻有水才能穿過硬毛的縫隙,給予敵人傷害。
先頭的人狼慘叫著墜落在地,不消一會又重新爬起,渾然沒事般重振攻勢。它們擁有不死之身,無論受多重的傷都能完全痊愈。守軍所能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隻要能堅守到天亮,他們就能再多活一個白天。這些怪物白天就懶洋洋地曬太陽,隻當有人膽敢跨進它們的領地時,才會將他撕成碎片。入夜之後,才是它們的舞台。
沒有刀劍相交的廝殺,隻有人狼的咆哮。似乎是被它們所感染,似乎是不願天地間隻有它們的聲音,守城的人們齊聲高喝,紅著眼怒罵著澆下一鍋鍋沸水。人們戰鬥到渾然忘我,甚至不察覺手指在沸水中煮熟。隻為活下去,不能讓自己成為怪物的腹中餐。
數頭人狼穿過水幕,衝上城頭。還未站穩,就被早已準備好的攻城木撞飛,隻能不甘地在半空中嚎叫。人們沒時間高興,這隻是一個預兆。它們已經開始不怕這些沸水,能夠強忍住皮開肉綻的疼痛,緩慢但確實在向上爬。那幾部攻城木隻能用來對付漏網之魚,不能用來正麵作戰。
見狀,斐流隻能無奈拔出劍,高喊道:“敢死隊,給我上!”
由死囚組成的敢死隊,一個個身掛裝滿油的袋子,咬著火把從城頭撲下去。他們抱緊人狼一同墜下城,被刺得鮮血淋漓也不放手,與敵人一同化成火球。火是一切生物的克星,敵群頓時混亂起來。
城牆上的人狼停止前行,專心對付這些死囚。在他們靠近自己之前就一掌將其拍落,在人狼的巨力之下,那些人當場斃命,落在地上立馬被人狼分食,連骨頭渣都不剩。斐流心中一寒,一旦城破,所有人都將是這樣的下場,最終變成敵人的排泄物,根本不可能再複活。
無論敢死隊如何舍身,最終也隻能拖延少許的時間。沸水對人狼已全然無用,反而更激起它們的野性。麵對這群怪物,斐流隻剩下最後一道防線。
“全軍後撤!”守軍立刻後退,露出鋪在地上的草席。
城頭上很快就空無一人,遠處,數百弓箭手引箭待發。人們無比安靜地望著那裏,一隻毛茸茸的爪子緊抓住城牆,斐流高喊:“預備——”第一頭人狼翻身上城,人與怪物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相見。人狼齜著嘴,怎麼看都像是在嘲笑著人。越來越多的人狼躥上城,卻不動,像是在等待總攻的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