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心靈殺手(1 / 3)

人是可以被馴養的!

楔子

北方,海濱城市,明珠市。

6月天,萬裏無雲,天空藍得通透,冷熱適中的城市中高樓密布,人群熙攘,一派生機勃發的景象。

但,正如再明媚的陽光也無法透射到大地每個角落,城市繁華的背後,亮麗高樓的掩映之下,時不時地就會顯現出幾棟滿目瘡痍、荒棄多年的建築,也就是所謂的爛尾樓。至於爛尾因由,無非是開發商資金鏈斷裂,深陷債務泥潭無法自拔,建築違規或工程質量低劣被勒令停工等。

在明珠市市區南部,就有這麼一片爛尾的住宅工程,名為豐收園,上麵列出的那幾條爛尾原因它幾乎全占了,所以在停工的十幾年間,曆經多家開發商,也始終未使之鹹魚翻身,現今已經稱得上這座城市最著名的爛尾樓了!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豐收園也迎來了罕見的人氣。

走在工地上的一行人,差不多都穿著藍色西褲和白色襯衫——政府工作人員標配打扮,被簇擁在人群中間的幾個麵目看起來頗具威嚴,不用問,肯定是市領導,他們此行考察的目的也不難判斷,應該是為隨後的全市爛尾樓工程大清理做準備。

前陣子下過幾場雨,工地的土路有些泥濘,加之多年人跡罕至,使得遍地荊棘叢生,荒草高至沒膝,雖前有隨從開路,幾個養尊處優慣了的領導仍顯得不太適應。不過更讓他們難以忍受的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臭味,好像是老鼠或者別的什麼動物死了之後的腐爛氣味。

看著領導們一個個緊皺眉頭的模樣,有眼力見兒的下屬趕緊向職位更低的下屬使眼色,幾個年輕的工作人員便分散開來,像小狗似的抽著鼻子,東聞聞、西嗅嗅,四處尋找臭味的來源……

找了好大一會兒,沒有什麼收獲,一個小夥子卻不小心跌到土路邊被荒草遮掩住的一條溝渠裏。那溝渠有一米多深,小夥子冷不防閃這麼一下,跌得不輕;更要命的是那裏麵還躺著一隻大鐵桶,小夥子的腦袋生生磕到了桶沿上,疼得他是連聲慘叫。

好容易狼狽地爬起身,小夥子一臉窘迫,氣急敗壞地照著鐵桶便踹了一腳。隨著鐵桶發出一聲悶響,一股比之前更加濃烈的惡臭猛地躥出來,讓小夥子覺得臭味的源頭似乎就近在眼前。他趕忙彎下腰撥了撥身邊的雜草,先是看到了桶口邊散落的水泥碎塊,緊接著看到了一顆皮黑肉爛的人頭!

第一章 鐵桶藏屍

刑事偵查總局,重案支援部。

顧菲菲近段時間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原來精幹的短發,稍微留長了一些,修剪成時尚的中分波波頭;衣衫顏色和款式多了一抹靚麗和妖嬈,比如今天穿的就是一件帶蝴蝶結的酒紅色V領襯衫,搭配灰色的修身西褲,優雅中透著知性,高貴氣質十足。性格方麵似乎也潛移默化地隨著外在變得溫婉了許多,收斂了咄咄逼人的架勢,與人交流的態度也不那麼冷淡了,甚至有時在路上遇見同事還會主動打招呼。或許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吧,在愛情麵前,再強硬的女人也會變得柔軟起來。

當然,在麵對老領導吳國慶時,她還是保持一貫的莊重。她恭敬地從眉頭緊鎖的吳國慶手中接過一份案件卷宗,翻開之後看到:

本年6月1日,接到群眾報案,明珠市警方在市郊一處廢棄已久的廠房內,發現一隻用水泥澆灌封住桶口的大鐵桶,桶內裝有一具裸體女屍,經比對失蹤人員報案記錄,確認為66歲的飯店老板張翠英;時隔四天,也就是6月5日,明珠市政府領導在巡視當地一處爛尾樓工地時,在一隻同樣用水泥封口的大鐵桶內發現一具高度腐爛的男屍,經法醫驗屍確認,受害人為年近62歲的蔣青山,其退休前為明珠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支隊長……

見顧菲菲合上卷宗,吳國慶嚴肅地叮囑道:“蔣青山的情況我稍微做了下了解,他在當地刑偵界有一定影響力,刑警支隊現任的大部分領導都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所以他們對破案應該會比較迫切,難免會急躁和魯莽一些。還有,現如今社會輿論對政府公務員享受特權的行為比較反感,對咱們執行任務的時間點也許會產生誤會,可能會覺得先前發現女老板遇害時咱們沒有過問,而當受害人身份變成原刑警隊支隊長時才引起我們足夠重視。所以,這次任務不管是麵對當地辦案人員還是媒體,一定注意言行,態度要適當,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衝突,影響和諧。”

“您放心,我心裏有數。”顧菲菲鄭重應道,“如果時機恰當,我會向他們解釋——咱們之所以接下這次任務,是因為犯罪模式的同質化,比如拋屍的手法、工具、地點,以及受害人的年齡層,等等。”

“嗯,擱以前我心裏還真有點打鼓,不過最近你的變化我可是全看在眼裏。”吳國慶到了這把年紀,把身邊的下屬都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孩子們能夠幸福快樂,他當然是最欣慰的,末了他還不忘打趣一句,“這應該感謝韓印老師吧?”

“幹嗎謝他……”顧菲菲低頭理了理發梢,扭捏了一下,隨即抬起頭,略帶傷感地說,“其實也不盡然,與他隻是一個方麵,更多的是對生命的一種頓悟吧!作為法醫,死亡和屍體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以至於我似乎從未真正思考過死亡對一個人本身和他身邊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可當那一具具冰冷的屍體是我朝夕相處的同事、我曾並肩作戰的戰友時,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生命的終結給心靈帶來的那種從未有過的震撼。‘泰平案(見第二季第四卷)’三名同事犧牲,杜英雄也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站在手術室門前的那一刻,我真的難受極了,不斷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麼不珍惜和這些同事相處的時光呢?明明在乎他們,為什麼平日裏不能對人家好一些呢?”

“小顧,你開竅了,聽你這麼說我真高興。”吳國慶愈加感到欣慰,“人活著,自己開心當然很重要,但其實當你讓你在乎的人開心的時候,你會更開心!”

北方某警官學院,大階梯教室。

韓印的每堂課都有案例討論環節,今天他拋給學生們的案件,是曾震驚全國的“河陽性奴案”。

“2011年9月,河陽市警方成功破獲一起惡性拘禁案件,犯罪人為30出頭的當地李姓男子。該犯罪人將一處地下室深挖改造成地窖,先後囚禁六名女子作為其性奴,並逼迫她們從事網上視頻裸聊以及在現實中賣淫等色情活動,囚禁受害人時間最長的達兩年,這期間更有兩名女子遭到其折磨殺害,被就地掩埋。

“但令許多辦案人員大為不解的是,被解救出來的幾名女受害人並未表現出對犯罪人的記恨,反而異口同聲地表示得到了妥帖的照顧,並且在警方辦案調查取證過程中對犯罪人進行袒護;更不可思議的是,辦案人員從這幾名受害人的筆錄中發現,她們在被囚禁期間不僅不反抗,反倒為了取悅犯罪人而互相嫉妒、爭風吃醋,即使有外出逃脫的機會也不利用,甚至助紂為虐,與犯罪人一道折磨殺死‘不聽話’的同伴。

“至於囚禁現場,也就是所謂的地窖,建成耗時達一年之久,隱藏在地下六米深處,先通過一口三四米深、帶有梯子的豎井,再通過一口近五米長的橫井才可進入地窖。其間,還要經過裝著鎖具的五道鐵門。地窖麵積不足20平方米,高兩米左右,在距地板一米多的地方用木板隔成兩層,上麵是床,下麵有液化氣罐、煤氣灶、熱水壺、電腦等。除了視頻裸聊表演,其餘時間電腦無法上網,但可以玩遊戲和看影碟。電是從外部接入的,生活用品以及食物和水,由犯罪人不定時地從外麵運進來……”

隨著投影儀屏幕上閃過一張張與囚禁案件有關的存證照片,韓印將案件細節詳盡地還原了一遍。坐在下麵的學生們開始交頭接耳,火熱討論開來。須臾之後,韓印開始發問:“我剛剛介紹的是典型具有‘人質情結’因素的案件。以往上課咱們更多的是分析犯罪人的心理,今天討論的側重點是受害人的心理。哪位同學能說說本案中導致受害人患上人質情結的因素是什麼?”

韓印的話音落下,教室裏先是靜了幾秒,但很快便出現踴躍舉手發言的場麵。韓印的目光四下掃了一圈,衝一位戴眼鏡的女生揚手示意一下,那女生便抬手扶了扶鏡框說道:

“我覺得從犯罪行為特征來看,犯罪人具有追求權力型的人格,那麼相對來說他的控製欲望會更加強烈,他會讓受害人清晰地感受到,在那個地窖中他就是掌控一切的神,尤其是生死。最直觀的例子莫過於,如果他幾天不帶食品和水進來,受害人就都命不久矣。所以受害人心裏會非常真切地感受到,她們的生命遭到了嚴重的威脅。我相信這應該是因素之一。”

“還有人要說說嗎?”韓印衝眼鏡女生笑笑,不置可否,轉頭又衝其他人問道。

接著被韓印選中的是一個胖胖的男生,他急切地說:“我覺得是源於受害人徹底的絕望。因為那個地窖隱藏得特別深,而且還隔著很多道鐵門,受害人一定知道不管她們怎麼呼喊求救,外麵的人都不會聽到,所以逐漸地會放棄抵抗和自尊,為了讓自己在那種環境下能夠獲得相對好一點的對待,便轉而開始迎合犯罪人。”

“我覺得應該還有一點。”坐在最前排的一個男生未等韓印示意便徑自搶著說道,“就像剛剛那個女同學說的,犯罪人應該特別享受控製局麵的感覺,所以他可能會運用一些手段,比如給某個聽話點的受害人一些小恩小惠,以引起其餘人的嫉妒或者向往,同時也向她們表明配合他的好處,然後再掌握時機,使每個人都能得到一些恩惠,從而讓那些受害人主動地向他靠攏。”

“還有要補充的嗎?”韓印再次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又望向其他人。

這回坐在比較往後的一個男生得到了發言的機會,他聲音響亮,看似非常自信,說:“我認為肯定少不了‘洗腦’。因為受害人與世隔絕,她們所能接觸到的信息的來源便隻有犯罪人,犯罪人又善於掌控,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洗腦機會。比如,他會混淆信息,讓受害人覺得雖然她們失蹤很久,但外麵沒人在乎,沒有人在找她們,這樣便引起受害人對外界的憤恨,從而更易於接受他;再比如,他可能會不斷地給受害人講述或者播放與性奴有關的故事和影片,慢慢地讓受害人認可這種行徑的正常化和普遍化,從而讓受害人從心底徹底接受這種變態的行徑;再有,他可能會將淫穢色情服務所帶來的利益前景描繪得特別美好,通過利益驅動來消滅受害人的良知和理智。總之,到最後,那些受害人會完全喪失思考的能力,無怨無悔地任由他擺布。”

其實討論至此,韓印所要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再看看也差不多快下課了,便示意那些還想表達觀點的同學把手放下,緊接著總結道:“剛剛這幾位同學的觀點很好,此四項特征確實在人質情結的案件中經常看到,大多數時候都會同時顯現……”

韓印話未說完,放在講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屏幕上隨即顯示出顧菲菲的來電……

第二章 兵分三路

顧菲菲在明珠市刑警支隊法醫科見到了主檢法醫——年輕的女法醫戴敬曦,她指著解剖台上的兩具屍體介紹道:

“老隊長蔣青山的屍體被發現時,腐敗已相當嚴重,估計死亡已超過10天,也就是5月25日左右遇害的;死因比較明確,係被鈍器擊中左側翼點部位,造成硬腦膜外血腫引發死亡;體表無其他外傷,內部器官、肝髒液和血液檢測均無異常狀況。

“女受害人比較複雜。屍體雖然發現較早,但死亡時間要比老隊長稍晚些,發現時屍僵已基本緩解,角膜完全渾濁,差不多死了三天,遇害時間在5月29日左右。麵部遭到毒打,體表有多處挫傷,皮下出血非常嚴重,背部淤積大量血塊,但未見組織器官及大血管破裂出血,胸肋骨和左側肋骨有不同程度骨裂,血液檢測顯示血清必需氨基酸和非必需氨基酸濃度均大幅降低,色氨酸和胱氨酸濃度降低更為明顯,髒器出現紊亂症狀,無明顯致命傷,也沒發現被性侵的跡象,所以綜合起來看……”

“是大麵積軟組織損傷導致的創傷性休克死亡!”顧菲菲接著戴敬曦的話總結道,“加之有貧血和營養不良跡象,估計是遭到了長時間的非法拘禁,然後被虐待死的!”

“沒錯,我也這樣認為。”戴敬曦有些匪夷所思地歎道,“也不知道誰跟老太太有這麼大仇,如此殘忍地對待老人家。”

“是啊!難以想象!”顧菲菲搖搖頭,擠出一絲苦笑,向前邁兩步,湊近蔣青山的屍體。由於屍體被發現時已高度腐爛,法醫需蒸煮去掉腐肉,再做進一步的檢查,所以擺在顧菲菲眼前的所謂的屍體,其實隻是一堆白骨拚湊成的人形。她盯著已變成骷髏的腦袋觀察了一陣,說:“創痕呈舟狀凹陷形,前深後淺,應該是被圓錐形棍棒由後方垂直擊打造成的,顯然凶手是……”

就在顧菲菲和戴敬曦交流屍檢情況時,杜英雄和艾小美敲開女受害人張翠英位於城市中心地帶一片高檔住宅社區內的家的門,接待二人的是張翠英的兩個女兒——王亹雯和王亹婧。

二人被請到客廳沙發落座,趁著姐妹倆沏茶端水的空當向四周打量一番——房子是複式結構的,客廳顯得格外開闊,現代感十足的豪華裝修,明快時尚又不失非凡氣派,不難想象,這一家人在經濟方麵是十分富足的。

姐妹倆忙活一陣後,在側邊沙發坐下,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彼此關係特別融洽,兩人身子挨得很近。大姐王亹雯衝茶幾揚揚手,做了個“請喝茶”的動作,語氣帶著一絲詫異地問道:“該說的先前我們已經跟你們警察都說了,不知道你們還想知道什麼?”

“我們是刑偵總局的,剛接手案子,有些東西還是想聽你們親口說。”艾小美客氣地解釋道,“為了盡快查出你母親被殺的真相,你應該不介意再說一遍吧?”

“不介意,不介意,想問什麼盡管問。”與外表氣質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姐姐不同,妹妹王亹婧完全是一副居家小女人的賢惠模樣,她忙不迭地邊搖手邊誠懇地說道。

“你們姐倆這麼多年一直跟母親在一起生活嗎?”杜英雄緊跟著便發問。

“噢,不。我父親兩年前去世了,母親一個人住總說害怕,我們便搬進來陪她。”王亹雯答道,“我和妹妹幾年前都離婚了,孩子也都不在身邊,反正在自己家也是一個人,不如就住我媽這裏,彼此有個照應。”

“你們最後一次與母親接觸是哪天?”艾小美問。

“就她失蹤那天,應該是5月29日。”姐妹倆互相看了眼,最後還是姐姐王亹雯全權代表說,“那天早晨,吃了早飯,大概9點,我和妹妹去飯店上班,然後就再也沒見到她。我們倆找了一整晚都沒找到,30日一大早去派出所報了案!”

“你母親失蹤前,有什麼異常表現嗎?”

“沒有,吃飯、睡覺、說話啥的都很正常。”

“家裏有什麼東西少了嗎,尤其與你母親有關的?”

“有幾件她平時喜歡穿的衣服不見了,她所有的金銀首飾也沒有了,放在家裏備用的大概三萬塊錢我們也沒找到。”王亹雯頓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又說,“對了,她隨身總是帶著幾張銀行卡,裏麵的錢加在一起也有十多萬。”

“從你們姐妹倆的角度,你們覺得周邊誰比較可疑?”艾小美再接著問。

“肯定是曲曉軍。”姐妹倆不約而同地說出一個名字,神色和言語間都透著惱怒,互相又對視一眼。接著還是由王亹雯來回答:“曲曉軍做過我們總店的店麵經理,跟我媽幹了很多年,我媽挺喜歡他,處處照顧他,這不後來我父親去世了,他沒事總來家裏陪我媽說話解悶,一來二去不知怎麼兩個人就有點‘那個意思’。拜托,那曲曉軍還不到40歲,他能看上我媽?分明是想騙錢騙色!我和妹妹覺得苗頭不對,想著必須徹底切斷他們的聯係,便幹脆把曲曉軍辭掉了。所以我和妹妹覺得說不定就是他不知怎麼又聯係上我媽,然後騙完錢就殺人滅口了!”

“什麼時候把他開除的?”

“去年年底。”

“那之後曲曉軍的動向你們了解嗎?”

“不清楚。”

“能把你們姐妹倆29日那一整天的行程說一下嗎?”擔心引起誤會,杜英雄又解釋道,“這是我們辦案的例行程序,你們別介意。”

“那天白天我們都在飯店,傍晚的時候我妹先回來給我媽做飯,發現她不在家,打手機,關機了,又發現那些東西不見了,覺得不對勁就趕緊通知我,然後我倆就帶著店裏的員工開始各處找。剛剛也說了,找了一個晚上,直到隔天早晨報案,店裏的員工都可以做證。”王亹雯稍微回憶了一下說。

“好,我們會做了解的。”艾小美從衣兜裏掏出一支筆和小記事本,“對了,麻煩你把曲曉軍的情況再說得具體點,包括他的家庭住址、他用過的手機號碼、平常交往比較多的同事什麼的……”

“這沒問題。”王亹雯說著話,拿起手機開始翻找電話號碼。

杜英雄適時起身,裝作不經意地問:“我可以看看你們母親的臥室嗎?”

“這個……”似乎對杜英雄的請求缺少心理準備,姐妹倆遲疑地互相看了一眼,王亹婧才站起身,看似有些不情願,但又刻意掩飾地說,“你跟我來吧,母親不在了之後,我們姐倆都不敢進她的房間。”

杜英雄跟隨王亹婧順著木梯來到二樓,王亹婧推開緊挨著樓梯口的一扇房門,衝裏麵指了指,示意杜英雄隨便看。

臥室裏以白色係為主,床、床頭櫃、衣櫃、梳妝台、棚頂吊燈等全是白色的,整個房間乍一看光潔耀眼。

杜英雄在裏麵四處看了看,表情一直很放鬆,也不在某個位置多做觀察,給人一種臥室裏其實沒啥可關注的感覺。但當他表示可以出去了的時候,在王亹婧轉身的一瞬間,他迅速伸手在梳妝台桌麵上抹了一把,隨即感覺手掌上沾了一層厚厚的浮灰……

韓印與明珠市刑警支隊支隊長張宏盛一道走訪老隊長蔣青山家,因事先打過招呼,蔣青山經商的獨子蔣文斌特意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在家中恭候二人。

年近不惑之年的張宏盛其實是蔣青山的老部下,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多虧蔣青山的一路提攜,當然也就與年齡相差不多的蔣文斌來往比較密切,關係好到可以稱兄道弟,所以一碰麵,在引見過韓印之後,也不過多寒暄便直接切入正題。

“我查了一下你的報案記錄,是在6月3日,而那時你父親應該已經失蹤相當長一段時間了,為什麼等那麼多天才報案?”韓印問。

“說到這個問題,我真的特別愧疚……”顯然被韓印的話刺中心底的痛,蔣文斌剛剛還掛著睿智與自信的臉瞬間寫滿尷尬,他頓了一下,伸手衝張宏盛要了一支香煙點上,狠狠吸上幾口,才繼續說,“我和我愛人共同經營一家環保公司,近段時間一直在籌備赴美上市,差不多整個5月都待在美國與各大投行和相關部門沒日沒夜地談判交涉,對父親這邊確實是疏於照顧。中間給他手機掛過一個電話,但他關機了,我也沒多想,直到回國後一直聯係不上他,才給宏盛哥掛了電話。”

“這個也不能全怪文斌,”張宏盛接下話,幫蔣文斌圓場道,“其實自打阿姨去世後,文斌就一直想讓蔣隊搬到他那兒一起住,方便照顧他,可蔣隊死活不去,怎麼做工作也沒用,說給他雇個保姆他也不要,沒辦法就隻能由著他的性子。加上文斌夫妻倆都特別忙,有時候一段時間疏於聯係也挺正常的。”

“不管怎麼說,還是我這個兒子沒當好。”也許是突然腦海裏浮現出父親生前的一些畫麵,蔣文斌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我父親就屬於那種特別能折騰的人,活著的時候總讓我覺得不省心,不過現在想想倒挺可樂的。他十幾歲當兵,複員轉業到公安局,沒什麼文化,性格魯莽,脾氣還倔,一輩子最在意的就是他身上的那身警服了。你說退休了,你就安安穩穩地跟小區裏大爺大媽跳跳舞、健健身、打打撲克、下下象棋什麼的唄,他可好,沒事就往隊裏打電話指導工作,弄得宏盛哥都不太敢接他電話。”蔣文斌拍拍旁邊張宏盛的肩膀,笑了笑繼續說:“跟周圍的大爺大媽也相處得不好,隔三岔五為點小事就嗆起來,打個牌輸不起能把人桌子掀了,到最後沒人願意搭理他,弄得老頭特別可憐。後來我鼓勵他學上網,說不用跟人打交道,在網上就能打撲克、下象棋和看電影什麼的。說了幾次,他有點動心了,我安排公司電腦部的人給他挑了台大屏幕、配置比較高的電腦,還專門派人到家裏教了他一段時間。別說,他還真用心學了,學得還不錯,還挺上癮的,著實消停不少。”

“他失蹤之前的那段時間跟人結過仇嗎?”韓印耐著性子聽完蔣文斌的感慨,繼續問道。

“沒聽他提起過。”蔣文斌幹脆地說。

“那有什麼異常的舉動或者要求嗎?”韓印又問。

“應該也沒有吧……”蔣文斌遲疑了一下,突然提高聲音說,“對了,大概過完五一小長假,我去美國出差前來家裏看過他一次,他提出想要一部照相功能比較好的智能手機,我當時也沒多想,隔天吩咐秘書給他買了一個,不知道這算不算你剛剛說的異常舉動?”

“嗯!”韓印點點頭,沉思了一下說,“對了,你剛剛提到電腦,我可不可以把它帶走,讓技術人員在裏麵找找線索?”

“當然可以。在我父親這個案子上,你們有什麼需要,我一定會盡量配合。”蔣文斌一臉誠懇地說道。

“那好,今天就到這裏,不管你想起什麼,都隨時聯係我。”韓印起身,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

“這是我的名片,不光是案子,有什麼要我幫忙的,都盡管開口。”蔣文斌也回了一張名片。

隨後,蔣文斌鎖了門,三人一道走出小區。蔣文斌道別之後先開車走了,韓印坐到張宏盛的車裏。張宏盛把電腦機箱放到後備廂後上車,但不知為何並不急於發動車子,他沉默著像是在費力思索,須臾轉過頭,漲紅著臉,衝韓印支吾地說:“有件事,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和你說說,其實老隊長的死我也要負一定責任……”

第三章 案情梳理

傍晚,支隊會議室。

初步案情彙總分析,照例由梳理屍檢情況開始。顧菲菲先用投影儀為大家播放了幾組造成受害人死亡的創痕照片,又具體介紹了死因與死亡時間,然後說:“從創痕形狀和走向上看,凶手是從背後偷襲了蔣青山,著力點在左側,說明凶手是一個左撇子。致命凹陷創痕周圍的裂紋是放射性的,無重疊跡象,表明凶手隻揮了一棒便令蔣青山喪了命,手法幹淨利落、富有經驗,由此看,凶手也許有犯罪前科。

“而張翠英的屍檢信息顯示出,她曾遭受過長時間的拘禁和虐待,到最後是被活活打死的。當然從醫學的角度具體闡述,張翠英是因為大麵積軟組織損傷,致使組織病變、壞死,從而導致腎功能急性衰竭,直至休克死亡。這表明她的死是一個相對緩慢的過程,也就是我想著重指出的。與其他案件不同,這起案件中受害人的死亡時間不等於凶手的行凶時間,致命傷害可能發生在幾天前甚至一周之前。”

艾小美接著介紹有關受害人張翠英的背景信息:“張翠英在本地從事餐飲業多年,至今已擁有三家名為‘翠英老菜館’的中等規模飯店,經濟實力雄厚,生活相當優越。生前與兩個婚姻各自解體的女兒同住多年。女兒中的姐姐叫王亹雯,44歲,兒子在省城讀大學;妹妹叫王亹婧,40歲,女兒在本地讀高中,但主要隨父親生活。

“從明珠這邊先前走訪的反饋信息看,姐妹倆很早便跟隨母親打理飯店生意,為人心地善良,穩重不張狂,同事們對她倆印象都特別好,而且始終盡心盡責輔佐母親,從不爭名奪權。直到三年前,張翠英自感年齡增大,精力逐漸不濟,決定安心養老,主動將飯店交給兩個女兒全權打理——姐姐王亹雯頭腦靈活,事業心強,負責經營;妹妹王亹婧比較柔弱,心思細膩,負責管錢。姐妹倆性格迥異,工作上相得益彰,把飯店經營得紅紅火火。

“就以上信息看,姐妹兩人應該不具備作案動機,比較可疑的是一個叫曲曉軍的人。受害人的幾家店,都雇有店麵經理,曲曉軍先前是總店的店麵經理,鞍前馬後跟隨張翠英多年,一直未婚。雖然姐妹倆說得比較含糊,但實際上這個曲曉軍是張翠英的情人,後來他們的關係被識破,姐妹倆擔心曲曉軍是衝著家產來的,便將他‘掃地出門’。據姐妹兩人說,她們的母親失蹤時帶走了一些衣物和所有昂貴的首飾,還把家裏備用應急的現金帶走了,加之隨身攜帶的銀行卡中的錢,張翠英當時身上有近二十萬塊錢,所以她們的意思是懷疑曲曉軍把她們母親騙跑了,把錢弄到手後,殺人滅口。”

“如果隻看表麵信息,這是一個合理的推斷,但也有可能是姐妹倆故意放的煙幕彈!因為她們的口供,與實際情況是有出入的。”杜英雄接過艾小美的話,把問題深入下去,“這姐妹倆一直強調張翠英是5月29日失蹤的,失蹤前一切表現都很正常,當然這與死亡時間相符,同時她們也能給出不在犯罪現場的人證。但正如顧姐介紹的法證信息顯示,張翠英死前遭到過長時間的拘禁,這就有矛盾的地方。那到底誰說得對呢?當然是顧姐,因為張翠英的臥室乍看起來光鮮整潔,但稍微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不論是家具表麵還是床罩上,都落著厚厚一層灰,顯然那臥室已經很長時間沒住過人了。再加上顧姐特意提醒的,張翠英雖然死於5月29日左右,但行凶時間有可能是幾天之前,那麼這姐妹倆所謂的不在現場的證據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們向小區物業提出查看相關監控錄像的要求,結果他們回應說,因為物業方和小區居民在物業費上漲問題上意見未能達成一致,小區內的監控在半年前被他們擅自關閉了,所以沒法提供錄像。總之,我和英雄都覺得姐妹倆有些不對勁,但又確實找不出她們的作案動機!”艾小美總結道。

“你怎麼看?”聽完兩個小家夥的彙報,顧菲菲把目光轉向韓印。

韓印像以前一樣,別人介紹情況的時候,他要麼找個小黑板,要麼在自己的記錄本上埋頭寫寫記記。聽到顧菲菲的提問,他放下筆,抬起頭凝了凝神,道:“我先說說我走訪的情況吧!

“蔣青山家中沒有破門而入的跡象,各種家具擺設也井井有條,可以肯定不是第一作案現場。另外在屍體出現之後,張隊這邊廣泛搜集了拋屍現場周邊的監控錄像,在一個十字路口的攝像頭拍攝到的畫麵中,發現了蔣青山平時駕駛的捷達車,時間是5月26日淩晨一點左右。對比死亡時間來看,這個時候駕車的應該是凶手,也就是說凶手可能是駕駛著蔣青山的車進行拋屍的,捷達車目前還未找到。

“至於蔣青山的兒子蔣文斌,我相信與案件無關,不過蔣文斌提供了兩點信息值得注意:一、蔣青山遇害前一段時間迷上了電腦,為此我把主機帶回來讓小美研究一下,看能否找到有價值的線索;二、蔣青山遇害前曾讓蔣文斌給他買了部智能手機,還特意強調要照相功能先進的。關於第二點,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是蔣青山無意中發現了某個犯罪計劃,而他在私自跟蹤偷拍犯罪人時暴露了蹤跡,從而遭到滅口。隻可惜手機現在估計已經落入犯罪人手裏,或者被銷毀了!不過隨後我和張隊的單獨談話,證明了我的猜測有很高的可能性。”

“不對啊,如果這老頭真發現了犯罪苗頭,為啥不通知張隊呢?他們倆不是關係特別近嗎?”艾小美詫異地插話道。

“說得沒錯,蔣青山對張宏盛有知遇之恩,兩人關係非同尋常,但任何事情總要有個度……”韓印笑笑,點了點頭,順著小美的話頭說,“蔣青山退休之後,仍時不時地回隊裏指導工作,剛開始礙於他是老領導,加之給張宏盛麵子,隊裏上下還能應付他一下,可時間久了,便讓人覺得厭煩。張宏盛也不好當麵說什麼,夾在老領導和同事中間,處境特別尷尬。好在蔣文斌是個明事理的人,覺察到父親的行為有些不妥,便找父親鄭重地談了幾次話,甚至跟他爭辯,雖然情緒對立空前激烈,但最後總算是把蔣青山說服了。

“可張宏盛的煩惱並未就此打住,蔣青山倒是不到隊裏來了,卻又隔三岔五地給他打電話,詢問他手頭有什麼案子、案情如何、偵查進展如何……後來更麻煩,蔣青山患上了更年期綜合征,疑慮心理特重,看誰都不像好人。張宏盛經常接到他的報警電話,但每次都是誤會,久而久之也就不拿蔣青山的話當回事了!慢慢地,蔣青山也覺察出張宏盛的敷衍,便賭氣似的不再主動聯係他。

“當然,撇開工作這個層麵,張宏盛對蔣青山還是挺念情誼的,過年過節或者平日有空,都會帶上禮品到家裏探望他。不過今年五一休假期間,張宏盛因工作忙就沒去他家裏,隻是打個電話問候了一下。在電話裏他照例詢問蔣青山最近一段時間過得怎麼樣,當時蔣青山神秘兮兮地回應說正在搞一個大案子,張宏盛覺得老頭肯定又是在瞎折騰,便沒細問。之後大概過了一個星期——具體時間應該在5月20日上午11點左右,他又接到蔣青山的電話。接聽之後,老頭在電話裏劈頭蓋臉地就嚷嚷著,這回真遇到了大案子,比想象中有意思得多。由於那時張宏盛正在局裏彙報工作,便隻應付兩句就掛了電話。再後來他就忘了蔣青山打過電話這回事……所以跟我提起這段經曆時,張宏盛表現得十分懊悔和內疚,反複念叨著要是一開始能重視老隊長的話,一定能避免老頭自己逞匹夫之勇,他也就不會稀裏糊塗送了命。”

韓印頓了頓,陷入短暫的沉默,其餘人也都不吭聲,似乎在為一個屢立戰功的老刑警最後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感到惋惜。幾分鍾之後,韓印才又接著說:“綜合案情特征分析,蔣青山的死簡單明了,應係仇殺或者滅口。一般情況下,這兩種動機存在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犯罪人和受害人在社會關係上有一定交集,以蔣青山‘前刑警支隊支隊長’的身份來推測,嫌疑最大的當然非那些他經手的案子中的犯罪人莫屬!

“而張翠英的死亡方式,預示著她被殺的原因有多種可能性。比如泄憤、謀財,或者犯罪人具有施虐心理,等等。鑒於屍檢報告中未顯示出對性器官的侵害,也未出現切割屍體的行跡,最後一種動機可以排除。再結合剛剛小美和英雄分析中指出的嫌疑人範圍——情人曲曉軍和她兩個女兒王亹雯、王亹婧,最有可能的作案動機必然是謀財。

“雖然當初吸引咱們到這兒的原因,是兩起案件在受害人選擇和拋屍手法上的相同模式,但經過深入挖掘,大家都看到了,它們在殺人手法和犯罪動機上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暫時無法準確判斷這兩起案件之間到底有沒有牽連。不過我覺得可以試著將兩起案件的作案動機串聯起來,朝這樣一個方向調查——蔣青山在無意之中發現一起犯罪案件,案件的受害人正是張翠英,她遭到了非法拘禁和折磨,目的是迫使她交出財物或者存折和銀行卡密碼等,而案件之所以能引起蔣青山的注意,是因為犯罪人有犯罪前科,曾被蔣青山抓捕。所以,我們要調查曲曉軍、王亹雯以及王亹婧有無犯罪記錄,如果沒有則意味著他們還有同夥,需要在他們周邊的社會交往上去找。”

韓印收住口,衝顧菲菲微微頷首,示意由她來做總結,顧菲菲便布置了下一步的幾個偵查方向:“清查蔣青山的電腦和手機通話記錄;全麵調閱蔣青山親自偵破的案件檔案;發布協查通報,追查曲曉軍的下落;調查張翠英隨身攜帶的銀行卡以及銀行存款的提取記錄;深入挖掘王亹雯和王亹婧的信息,對兩人實施24小時跟蹤監控……”

第四章 投毒懸案

蔣青山脾性倔強,不好相處,真正結交的朋友並不多,加之退休後無官無權,與外界互動就更少了,所以家中座機和手機使用頻率不高,基本限於跟親戚之間的通話;打得比較多的還有訂餐電話,對案件偵破來說毫無價值。

艾小美非常細致地“解剖”了蔣青山的電腦,在硬盤中恢複了一些刪除過的圖片、文字和影像數據等,均沒發現可疑點。好在蔣青山未刪除網頁瀏覽曆史記錄,艾小美得以從中窺探他的網絡足跡。不過局限性就在於,通常瀏覽器對瀏覽記錄默認的保存時間隻有20天,電腦登錄記錄顯示,蔣青山最後一次使用電腦是5月14日,以此往前推,瀏覽記錄隻保存到了4月25日。

雖然隻有短短的20天,但工作強度也不小,為避免遺漏任何線索,艾小美必須逐條翻閱,用時整整一個上午,才終於將所有網頁過了一遍。她總結了一下:蔣青山與大多數上年紀的男人一樣,喜歡瀏覽軍事、體育和時政要聞,出於職業喜好,對一些有關刑事案件的新聞報道格外關注,而其中出現最多的便是有關“鉈”的網頁。艾小美知道鉈是一種金屬元素,其化合物有毒,人體攝入後對神經係統和消化係統有極大損害,攝入劑量大或治療不及時會導致死亡。相關刑事案件,最著名的莫過於發生在1994年首都某名牌大學的投毒案,該案由於相關證據被銷毀,所以至今仍未查出真相,成為一宗頗為引人注目的懸案,多年來被媒體廣泛報道。

種種跡象顯示,蔣青山應該是無意中翻到一篇幾年前報道那起投毒案的新聞,引起他極大的興趣。因為從他的瀏覽記錄中,艾小美看到多個報道那起投毒案的網頁,並且被他收藏到瀏覽器的收藏夾中;同時,蔣青山還搜索並瀏覽了一些有關鉈元素的科普網頁,包括鉈元素的保存、鉈中毒的症狀、硫酸鉈以及三氯化鉈這些含有鉈元素的化合物科普介紹……而發生這一切的時間點正是4月底5月初,讓艾小美不由得覺得這也許就是蔣青山對張隊所說的“大案子”!但不清楚的是,他是想要單純地做些研究,還是私自準備著手追查投毒懸案的真相?

另外,艾小美還從曆史記錄中發現,蔣青山搜索並瀏覽了明珠理工大學和明珠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官方網站,並著重關注了明珠理工大學化學係以及明珠市第一人民醫院神經內科的網頁。相信蔣青山對這兩個單位感興趣,一定也跟鉈元素有關,不過尚不知道他是否已經與學校和醫院有過實質性的接觸。

韓印聽了艾小美的分析,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以蔣青山從事刑偵工作幾十年的閱曆,他應該很清楚調查那起投毒懸案的難度——幾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理智點分析,他可能隻是出於興趣想要做一些資料搜集和研究而已。但問題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究竟發現了什麼,會讓他惹上殺身之禍呢?韓印決定循著蔣青山調查的腳步,去尋找問題的答案。

明珠市從一本到三本有三十多所高等學府,其中化學係最有名的當屬明珠理工大學。韓印認為蔣青山特意瀏覽該校化學係網頁,也許是想看看係內主要負責人的情況,為日後走訪提前做些準備。隨後在學校保衛科的協助下,韓印直接見到了係主任,也證實了他剛剛的猜測。

“噢,又是警察?你們前段時間來人找過我了,你也是想谘詢有關鉈元素的問題?”見韓印亮出警官證,模樣看上去有五十多歲的係主任一臉詫異,主動提起蔣青山的到訪。

“您說的是這個人嗎?”韓印拿出一張蔣青山的照片讓係主任確認。

“沒錯,就是他!”係主任指著照片說,“他說他姓蔣,以前是你們刑警支隊的負責人,現在退休了,但還在隊裏任顧問。”

“他問您什麼了?”韓印沒揭穿蔣青山的“顧問”身份。

“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係主任眨眨眼睛,回憶了一下說,“他問我們實驗室裏有沒有存放含有鉈的化合物,我說當然有了;接著他又問都有什麼人能接觸到,我跟他說係裏差不多每個專業都有實驗課,所以係裏的師生大概都可以接觸到;最後他問鉈元素化合物的存取是否嚴密,我說近幾年這方麵要求非常嚴格,有專人管,領取必須登記,但以往比較隨便,很容易就可以獲取到。就問了這三個問題,然後他就走了。怎麼,他身份有問題嗎?說實話,雖然他沒出示證件,但我印象裏好像在報紙上看過采訪他的新聞報道,還附有照片,跟他很像,所以才接待了他。”係主任最後補充說。

“跟他的身份無關,至於其他……我們有紀律,不好跟您詳細說,總之感謝您的配合。”韓印遲疑了一下,接著叮囑道,“還請您對我們的談話保密,以免流傳到社會上,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這個我懂!”係主任明事理地應道。

離開理工大學,韓印馬不停蹄,第一時間趕到明珠市第一人民醫院。

像剛剛一樣,他也是徑直來到神經內科,找到科室主任,但這次沒有先前那麼順利,科主任否認蔣青山造訪過,還表示壓根就不認識蔣青山這個人。

韓印從主任室出來,在走廊裏邊走邊自言自語:“按道理,蔣青山既然去了理工大學,應該也會來醫院。他瀏覽神經內科的網頁,難道不是在找科室負責人的信息,而是因為這裏有他打過交道的人?”

正低頭琢磨著,韓印聽到身邊響起一陣咯咯的笑聲,他扭頭瞥了一眼,是護士站裏幾個小護士正在聊天,其中一個不知道被什麼話題逗得忍不住大笑。他返身回來,拿出蔣青山的照片,衝小護士們問:“你們有誰見過這個人?”

“沒見過……沒見過……”幾個小護士湊到照片前紛紛搖頭說道。韓印有些失望,正待收回照片,其中一個小護士突然大大咧咧地指著剛剛走進護士站的一個看起來年齡比較大的護士說:“我們幾個都是倒班的,平常不一定都在,張姐是常白班,你問問她吧。”

聽了小護士的話,韓印趕緊把照片伸過去,被稱作張姐的護士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然後狐疑地打量韓印幾眼,謹慎地說:“你是幹什麼的啊?幹嗎打聽這個人?”

韓印一聽這話,有門啊,趕忙把警官證亮出來:“我是警察,你見過他?”

“是啊,大概5月初吧,這個人來科裏找原來的老主任馮兵,正好被我碰見了,我跟他說馮主任退休了,他看起來很意外,有點不相信我的話,說醫院網站上還掛著馮主任的照片,我跟他解釋說馮主任是兩個月前才退的,估計是醫院網站還沒更新!”張姐看到韓印是警察,態度立馬放鬆了,滔滔不絕地說道,“然後他就說他是馮主任的老朋友,不過很多年沒聯係了,想去看看馮主任,問我要他的電話和家庭住址,我看那老頭麵相挺正派的,不像騙子,就跟他說了。”

“那麻煩你也給我寫一下吧。”韓印指著小本子和筆。

張姐麻利地從小本子上撕下一頁紙,寫好之後遞給韓印,神色帶些感傷地說:“給你地址也找不到馮主任,他去世了,追悼會我們都參加了!”

“什麼?去世了!”韓印一臉驚訝,忍不住提高聲音,又揚了揚手中蔣青山的照片,“是在這個人來打聽他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張姐答道。

韓印與一幹護士道別,又找到醫院人事科,問了下馮兵的工作表現。人事科方麵表示,馮兵在醫院工作近35年,為人正派,技能突出,在領導和同事之間有著不錯的口碑……隨後,韓印對人事科方麵的配合表示感謝,臨走前又順嘴問了一句有關醫院保存病曆時長的問題,人事科方麵表示,門診病曆會保存15年,住院病曆保存期則翻倍達30年。

走出醫院大門,韓印頓了幾秒,隨即掏出手機撥通張隊的電話。一來,對他這個外地人來說,居民區並不像醫院和學校這種公共場所那麼好找,如果有張隊指引,可以節省時間;二來,他覺得有必要當麵和張隊交流一下蔣青山與馮兵之間牽扯的情況。

很快張隊開車來到醫院接上韓印,沒過多久兩人便順利找到馮兵的家。

開門的是家中小保姆,兩人亮明身份後被讓進屋,看到客廳一側的牆上掛著馮兵的遺像。馮兵的老伴頭發稍顯淩亂,氣色憔悴,身子畏縮在沙發裏,整個人似乎還沉浸在喪夫的悲痛之中,聽小保姆說兩人是警察,才勉強打起精神坐了起來。

為避免過分打擾老人家,韓印遞上蔣青山的照片,開門見山地問道:“這個人來過您家嗎?”

“噢,來過,我記得大概是五一前吧!”馮兵的老伴接過照片,從身前茶幾上拿起老花鏡戴上,仔細看了幾眼,啞著嗓子說。

“麻煩您詳細敘述一下當時的情形可以嗎?”張隊從旁插話道。

“那天是我給他開的門……”馮兵的老伴扭頭盯著牆上的遺像,逐漸陷入回憶,“他說他姓蔣,問我老馮在不在家,當時老馮在書房裏,大概聽到我們說話,就自己出來了。那人看見老馮,很熱情地打招呼,報上了他的名字,具體我記不得了。他看老馮愣在原地沒認出他來,便緊跟著提醒說他以前在刑警隊工作,多年前和老馮打過幾次交道。老馮端詳了一陣,點點頭說有點印象,便請那人落座,吩咐小保姆沏茶,但那人隨即表示想和老馮單獨談談,老馮便把他帶到書房。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兩人出來,那人衝我道了聲別就走了。”

“走的時候什麼也沒交代嗎?”韓印問。

“我想想啊……好像說了句……”馮兵的老伴皺著眉頭,用力思索了一會兒,“對,老馮送他到門口時,他轉頭衝老馮壓低聲音叮囑了一句,原話我說不出來,大概的意思是說,他就是來確認一下什麼東西,之後的事情讓老馮不用管了什麼的。後來我問老馮他到底來幹嗎,老馮輕描淡寫應了我一下,說他是來問一個以前的病號的事,跟我們家沒什麼關係。”

“那之後馮主任的情緒有什麼變化嗎?”韓印跟著又問。

“好像有點鬱鬱寡歡,但我不確定是不是跟那姓蔣的來家裏有關。”馮兵的老伴具體解釋道,“那一陣子下了幾場雨,老馮有一次出門沒打傘被雨澆了,染上風寒,斷斷續續一直沒好利索,所以精神頭不怎麼好;加之我兒子那段時間提出要辭了公務員的工作,去跟朋友合夥做生意,老馮不同意,心裏生著悶氣,冠心病也有點犯了。後來,大概過了一個星期,老馮在書房裏看著看著書突然就不行了,送到醫院也沒搶救過來,醫生說是急性心肌梗死……”

從馮兵家出來,剛坐進車裏,張隊便問道:“你怎麼看蔣隊的這次造訪?”

“我覺得先前把問題想簡單了,以為蔣隊拜訪理工大學和醫院神經內科,是想實際了解一些有關鉈元素的信息,可如果隻是這樣,那麼馮兵不在,問神經科別的專家也一樣,所以蔣隊實質上就是奔著馮兵去的。由此再往前推,可能理工大學化學係也是個明確的目標。”韓印不假思索地應道。

“既然這樣,綜合前麵的已知信息,接下來的關鍵就是要找出能將‘鉈元素’‘理工大學化學係’‘馮兵’,再加上你認為‘可能與蔣隊有交集的犯罪人’串聯起來的那條線。不過就目前來看,能著手的隻有馮兵。”張隊總結說。

“所以需要您向上級申請權限,全麵調閱馮兵作為主治醫生負責過的病例!”韓印提議道。

“沒問題,我馬上就辦。”張隊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從剛剛馮兵老伴敘述兩人見麵時的情形看,如果某個病例是中心點,那麼也應該是很多年之前的了。”

“對,是這樣!”韓印點頭認同道。

第五章 神秘別墅

這天上午,刑警隊會議室,張隊主持召開例會,彙總偵查信息。

由於成立之後屢破奇案,重案支援部在公安圈內贏得廣泛讚譽,顧菲菲領導的支援小組更是口碑爆棚,所以時至今日在與地方單位合作辦案時,對方基本都會將案件偵辦的主控權交給支援小組。

就如眼下的任務,顧菲菲指示杜英雄全麵跟進張翠英被殺一案,負責製訂調查計劃、布置偵查方向,以及與當地辦案人員方麵的協調。杜英雄目前正圍繞受害人的情人與兩個女兒展開調查。他對相關進展做出如下彙報:

“曲曉軍的情況是這樣的:他是外地人,籍貫是鄰近城市廣田市,無犯罪前科,被解雇後回廣田老家待了一段時間,大概在3月初離家外出打工,之後便杳無音信。我們囑咐過他的家人,一旦他與家裏聯係,要立刻通知警方,同時也拜托當地派出所密切留意他家人的動向。

“張翠英的兩個女兒王亹雯和王亹婧自接受訊問後無異常表現。兩人無犯罪記錄,離婚後與前夫基本無聯係,感情方麵也還都是空白。平時姐妹倆大多待在總店辦公,也經常去各分店巡視,基本上所有精力都用在飯店經營上,這也就凸顯了幾個月前有那麼一段時間兩人的反常——據總店一些店員反映,在過完春節後有那麼一段時間,姐妹倆突然不露麵了,甚至連電話也沒來一個,直到過了一個星期,才又出現在店裏。不過有個奇怪的現象,那段時間她倆總是‘交替’著現身,給出的解釋是張翠英病了,得留一個人在家照顧。而張翠英從春節後再也沒去過店裏,以往雖然她把飯店管理權交給兩個女兒,但偶爾也會到店裏來坐坐。不過三家店都雇有店麵經理,經過多年的磨合,已經形成一套成熟的經營管理製度,即使她們不出現,也不會耽誤飯店正常營業。關於此方麵的疑點,小美待會兒還會進一步補充的。

“財務方麵:張翠英母女在近兩三個月裏,多次提取各自名下的大額銀行存款,至今各自的儲蓄已寥寥無幾,情況比較異常。就此詢問姐妹倆,給出的解釋是,她們正籌備再開兩家分店,店麵規模要比現有的三家店都大,目前正在裝修中,需要大量資金的投入。經核查,情況屬實。而張翠英隨身攜帶的銀行卡,並未追查到提取記錄。”

艾小美還是負責她擅長的:

“曲曉軍在明珠市工作期間使用的手機卡屬本地通話卡。如果去外地工作的話,這張卡用起來費用太高,估計是被他廢掉了,已經停機兩個多月。不過梳理他以前的通話記錄,確實與受害人張翠英之間的通話比較頻繁,兩人應該確屬情人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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