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四)夜裏的燈火(新)
【白溟:除了生,它還可以選擇死。而你是陪葬品。】
沉重喘息著,沉重的雙腿像不屬於自己一般漸漸再也邁不動,但是不可以停下,不可以停下。在這陰暗漆黑的天幕下隻能一直往前跑,沒有光沒有希望沒有盡頭。
他為什麼要跑?
他想躲避什麼?
嘻嘻哈哈尖銳的笑聲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影影綽綽的輪廓在周圍浮現,它們遮蔽枯樹與村莊,以沒有腳的方式快速前進。
追趕上來,追趕上來了,邪惡的嘲笑與不懷好意的打量如同傾瀉的洪流鋪天蓋地而來。
"想逃到哪裏想逃到哪裏去?"
"哎喲他又開始跑啦!"
"嘻嘻他要去哪裏?"
"真是愚蠢,這裏可是地獄啊!"
這裏可是地獄啊!
男孩眼中流露出絕望,街道兩旁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晚餐的香味從緊閉的門縫中飄溢出來。朦朧的窗上映出人們行動的影子,在他們歡笑時男孩身後拖著漫天的鬼怪奔跑而過。
"看外麵那個人!"
"不要理他,那隻是個倒黴蛋而已。"
"這裏可沒有多餘的湯水施舍給他。"
"一定是犯了錯的罪人,真是肮髒。"
……
人們的交談遠遠近近相互錯落,這條路上起了大風,男孩一失足跌倒在地上,膝蓋磕出鮮血。他伏下去抱緊頭,心裏什麼在咆哮,膨脹得快要炸出來。
他沒有犯錯沒有犯錯!為什麼沒有人來幫助他,為什麼連解釋都無人可聽!
"為什麼不繼續跑了呢,繼續來玩啊!"
"快跑!快跑!"
"桀桀你不會是想離開這裏吧?"
"你逃不了的你逃不了的……。"
"這裏是地獄!你是亡靈!你離不開這裏,你永遠離不開這裏!"
恐怖的笑聲一瞬間高漲,此起彼伏瘋狂淹沒過來。男孩掐住自己的脖子,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逃不了!逃不了!"
"亡靈!亡靈!"
"被拋棄!被拋棄!"
"一個人!一個人!"
"哈哈哈---!"
"地獄!地獄!"
"給我住口啊啊----!!!"男孩跪在地上發狂的尖叫起來,撕扯著自己的金發。
"明明是你們不對,都給我去死給我去死啊!!!"
希澤爾瑟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眼睛瞪得大大的死盯著天花板,許久才慢慢回過神來,慢慢喘息。他感覺不舒服,伸手一摸,背上果然全被冷汗打濕了。
又是那種噩夢。希澤爾瑟側過身,把臉捂進柔軟的被毯裏。他努力想讓呼吸平靜下來,但是心跳仍然很快,血液沸騰得快要蒸發了一樣,那些淒厲的慘笑聲好像還縈繞在耳畔,一閉眼又看見那個可怕而莫名其妙的世界。
從記事起夜夜不斷的噩夢,他不斷驚醒不斷忘記,總是聽見詭異的嘲笑和尖叫聲在回蕩。希澤爾瑟驚恐不安地蒙住頭想擺脫那種痛苦,但他閉上眼在黑暗裏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也不敢再睡著,他害怕又一次經過那夢境。
最後希澤爾瑟壓抑著心中的急躁和狂暴,慢慢從床上坐起。接著他埋下頭,用手掌蓋住臉,十指用力扣進肉裏,像是想要把自己的臉撕下來。
第一次力氣用盡後,希澤爾瑟又開始拽頭發,柔軟的金色短發被一根根扯下來落在床上;咬自己,咬得手臂上滿是滲血的牙齒痕跡,手腕上還有以前留下的利器割過的醜陋疤痕。
他企圖通過肉體的劇烈疼痛把那些心靈上的痛苦和恐懼掩蓋下去,但是沒有用。還是驚惶、還是不安、還是焦躁、還是憤怒。各種不受控製的情緒折磨得希澤爾瑟痛不欲生,恨不得幹脆在自己身上插滿刀了事。
為什麼自己會存在啊,為什麼會這麼難受?怎麼這麼痛苦!
----究竟要怎樣才會結束,究竟要如何才能擺脫?!
希澤爾瑟有些平衡不穩地伸手到床頭的抽屜裏,胡亂摸索著,拿出了平常用來剪花的那把小剪子。他先是把小剪子貼在臉上,利用金屬的冰冷使自己保持鎮定,然後打開剪刀,把刀刃隨意壓在手臂上。
他隻是維持著壓的動作,並不剪或者割,這樣最後皮膚會鈍鈍的破開,痛楚會一直麻麻的持續但又不至於太尖銳。
滲出的血珠把剪刀刀刃的邊緣都浸紅了,希澤爾瑟拿開剪刀呆呆地看了半晌,忽然掀開被子下了床。地麵鋪著柔軟的地毯,男孩赤腳走在上麵,血從刀尖滴落下去瞬間就隱沒在了毛絨中。
輕輕推開門,窄走廊對麵的房門在漆黑一片中什麼也看不清。然而希澤爾瑟站在那裏許久,目光向下。
門與地麵的縫隙中透出了微弱的光,在這一片無盡的黑暗中仿佛唯一的出口與希望,又像那龐大的黑夜中引無數飛蛾前仆後繼自取滅亡的燭火。僅僅是盯著它都會有一種溫暖的安心感----隻是這一抹光亮顏色,再無關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