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逸這一趟走得十分順利,回來後便將永康王病重得下不了榻的確切消息稟報給皇帝,就連皇帝特地安排與他一同前往的太醫都鑿鑿其辭,隻是他並不知這太醫早已與王氏暗中來往。

皇帝到底疑心重,生怕自己這親兄長暗地裏耍陰招,又偷偷派自己的親信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永康縣,結果探得的消息竟與謝逸如出一轍,說永康縣如今家家焚香磕頭,永康王更是閉門謝客,難得在院中露個麵,都是躺在竹榻上叫人抬出來的,瞧著很是精神不濟。

“那裏的百姓對永康王竟如此愛戴?”皇帝在禦案前來回踱步,斂眉深思,最後歎息一聲,擬旨叫人往永康王府送去大量珍稀藥材、滋補聖品。

案頭還摞著高高一堆奏折,皇帝打開最上麵那份,又是彈劾太子的,再打開一份,依然是彈劾太子,如此連著看了十來份,竟有半數以上提到另立儲君之事。

“儲君!儲君!每日都惦記著儲君之位!全都一個鼻孔出氣!”皇帝怒不可遏,將折子摔了滿滿一地,力道重得叫旁邊伺候的內侍嚇一大跳。

皇帝執意偏袒,世家們也不能當真拿著刀架在他後頸子上,隻好退讓一步。

皇帝也不能屢屢拂他們的意,隻好妥協一半,最後道:“太子言行有失,理當懲戒之,不過其並未觸犯大晉律法,又尚且年少,便罰他在東宮禁足三個月,閉門思過。”

僅僅是禁足,還隻有三個月,這懲罰也忒輕了些。

王述之大為不滿,將手底下一個老頑固推了出來,笑眯眯道:“太子殿下尚且年少,獨自反省怕是會不得要領,不妨讓齊大人入東宮為其傳授課業、講解義理,如此也好對太子殿下行督促之職,免得辜負皇上厚望。齊大人德高望重,有如此良師指引明路,想必定會事半功倍。”

太子聽得麵色不虞,從鼻孔中輕蔑地冷哼一聲,不屑道:“東宮已有多位老師,不勞煩齊大人了,齊大人一大把老骨頭,顫顫巍巍的,還是多多歇息為善。”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王述之笑模笑樣地看著他,歎道,“下官著實是一番好意啊!齊大人雖不在東宮就職,可他名下的門生皆是德才俱佳之人,走到哪裏都備受褒讚,太子若得齊大人親授,想必三個月後定會給皇上驚喜。”

此話一出,便等於是說太子太傅等人教導無妨,太子如今這德行有他們一份功勞,於是當場便有人麵色不好看了。

皇上早已頭痛,見此事大的決斷已經掌握在自己手中,在小事上便懶得再多做計較,遂允了王述之的提議,任太子如何不滿,都隻是淡淡揮手:“此事就這麼定了罷。”

太子對王述之怒目而視,禁足三個月便要了他的命,跟不用說還要每日見到那個老家夥。

王述之卻隻是淺淺一笑,顯然並未將他的怒氣放在心中。

齊大人是個古板之人,單不說他原本就與王氏同氣連枝,光是那鐵麵無私的名聲就叫人腦皮發緊,他這回入東宮可以說是專門去整治太子的,太子每日起得遲了要挨罰,偷懶了要挨罰,題答不對要挨罰,就連出恭次數多了都要乖乖認罰,但凡太子一個不服氣,嗓門大了些,立刻就給他扣一頂不尊師重道的帽子。

才短短三日,太子就急得直跳腳,背地裏遷怒了不知多少宮女內侍,脾氣愈發暴躁,見生母庾皇後過來,立刻衝她麵前,眉目怒張:“那老不死的齊承誌!仗著有王述之撐腰,壓根不將我放在眼裏!父皇竟然就那麼聽從了他們的話,讓這姓齊的入東宮!”說著伸出手掌心,一臉委屈地看著她。

庾皇後麵色大變,急忙抓著他的手腕細看,見他掌心橫埂著一道雖淺卻十分明顯的紅痕,嗓音登時變得有些尖銳:“齊大人竟用戒尺打你了?!”

太子義憤難平:“豈止是打我,他從早到晚都在找由頭罰我,不是罰板子,便是罰站,我稍微打個盹都要被他教訓半日!以往太子太傅何曾這麼無禮過?他們王氏簡直欺人太甚!”

庾皇後心疼地在他手心揉揉,低垂的美目中閃過滑過一絲冷光,低聲道:“你舅舅離京不遠了,我們再等幾日。”

“等舅舅回來有何用?”太子苦著臉,“舅舅如今都自身難保,也不知父皇會不會減他俸祿,降他官職。”

“你傻呀!他們有張良計,咱們有過牆梯,怕什麼?”庾皇後笑了笑,“隻要再給你舅舅一個立功的機會,定能叫他們王氏永不得翻身!”

太子又驚又喜地看著她,平日在外人麵前囂張跋扈,在自己生母麵前則乖成一隻溫順的綿羊,還是個腦袋不怎麼轉得過彎來的綿羊,連忙將她拉到一旁坐下,激動問道:“母後有何妙計?”

庾皇後在他耳側小聲說了一番,最後鄭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此事不可聲張。”

太子難抑興奮之色,連連點頭:“孩兒明白!”

庾皇後行事十分果決,很快便做好一應準備,朝堂之事她不便插手,自然是交由族中重臣,很快便有人偷偷湊到皇帝跟前進言:“皇上,臣得來消息,大司馬此次發兵前的占卜,並非測戰事吉凶,而是測國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