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3)

麻煩還不止這些。在之前的正常晉升中,科裏的副教授黃錫麟和副主任馬炳財都申請了正高職稱。兩人不可能同時都上,學校要求科裏提出一個意向。穆晨鍾反複權衡,決定把黃錫麟排在前麵。因為黃錫麟這次若評不上正高職稱,年底就得退休了。穆晨鍾征求馬炳財的意見,馬炳財表麵上同意穆晨鍾賣好給他,背後卻將穆晨鍾對黃錫麟的一些評價曲意傳遞給黃,反令他結怨於穆晨鍾。馬炳財又散布穆晨鍾壓製後進排擠同人的言論,一來二去竟有不少人信以為真。穆晨鍾輾轉聽到,心裏很是難過。

穆晨鍾向我訴說著這些煩惱,心情沉重、一臉倦容。我幾乎再次動搖了來的目的,但想到門外焦急等候的白靈靈,又覺得沒法向她交代。許久之後,我還是吞吞吐吐,告訴穆晨鍾我的一個同學想見他。

穆晨鍾問什麼事,我說不出口,隻說,“唔,她是賈主任的研究生。”沒想到,穆晨鍾臉色陡變,敏銳地說:“她不會也是來遊說的吧?”

“這個……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吧。”我閃爍其詞。

穆晨鍾撫案而起,慍怒地看著我,說:“舒展,我原以為你是一個純潔的學生!”

我羞愧難當,臉漲得通紅,眼淚頃刻湧了出來。升讀研究生以來,穆晨鍾對我一直欣賞有加;此刻,穆晨鍾卻如此嚴厲,他那種失望的語氣讓我難以承受。如果這時地上有條裂縫,我一定會一頭鑽進去再也不出來的。

穆晨鍾見我窘迫,緩和了下語氣,說:“你那位同學我今天就不見了,請你轉告她:‘認認真真讀書,踏踏實實做人。’如果以後她有別的事,無論學業上還是生活上,需要我幫忙隨時可以來找我。”

我用手背抹了把眼淚,什麼也沒說黯然離開房間。白靈靈在外麵等得不耐煩,她抓住我問情況怎樣,我甩開她氣呼呼地說:“都是你!這一回,我導師對我印象肯定不好了!”

“操!”白靈靈狠狠罵了一句粗話,從後麵跟上我,前後離開基礎部大樓回宿舍。

身後,穆晨鍾站在他辦公室的窗前目送著我們,表情若有所思。穆晨鍾不知道,他此刻已被一個人深深地記恨。未來的某一天,他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最終,呂正榮不得不親自出馬,找穆晨鍾談話。呂正榮正是當年樹立穆晨鍾典型、“穆晨鍾現象”的始作俑者。他先是好好誇獎了一番穆晨鍾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然後說:“我聽說,外麵很多人在傳,說賈鴻圖是我的‘人’,我非要讓他破格。這其實大大誤解了我,連賈鴻圖自己都四處否認是我的人嘛。我不計較這些,恰恰相反,賈鴻圖這個年輕人我還是主張要幫助他、扶持他。為什麼?因為賈鴻圖是博雅培養起來的人才。我雖然沒上過大學,沒讀過多少書,但這些年跟博雅培養起了深厚的感情的,說句心裏話,我認為我有資格算做一個‘博雅人’了。目前,博雅正申請從‘醫學院’更名到‘醫科大學’,明年又要迎來八十周年校慶,後麵緊接著是國家教委首批‘211’工程評審。這些都是大事,都關係到博雅的榮譽地位。至於具體工作中的一些小矛盾小問題,我看倒可以靈活一些,‘穩定壓倒一切’嘛!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我們一定要精誠團結,不能有半點差池啊。否則,我們就是對不起博雅,成了博雅的千古罪人了!”

呂正榮的話感動了穆晨鍾。穆晨鍾想,呂正榮並不像許多人盛傳的,是一個結黨營私、不學無術,一心隻會玩弄政治的人啊。穆晨鍾忽然有一股衝動,向呂正榮敞開了關閉許久的心扉,坦言許多關於學校建設的憂思與建議。呂正榮耐著性子聽了兩個小時,終於發現,自己的心思全白費了。

當晚,穆晨鍾接到校辦室通知,要他第二天一早趕去北戴河參加衛生部一個緊急會議。——這期間,博雅的一切工作照常進行,包括破格晉升的評審工作。由於穆晨鍾出差,學校臨時更換了一名評審委員。兩天後,穆晨鍾回到學校,這一工作已圓滿完成。晉升名單裏,賈鴻圖赫然在列。

此事讓穆晨鍾大為失望。他預言不久的將來,學術腐敗將像中世紀肆虐歐洲的黑死病,敗壞和摧垮中國學人在國際學術界的聲譽。幾年後,穆晨鍾的預言成為現實。他卻如一片深秋的藤葉,飄零無歸隨風而逝了。

這是幾年以後的事。在當時,我和穆晨鍾的故事還沒有真正開始。它因為有了這樣那樣人的介入,而顯得非常坎坷,危機四伏。

就像我之前說過的,我那樣刻薄地告訴尚堯我為什麼棄他而去,卻也沒有界定住我們的關係。我的賭氣和任性,在風月無邊的尚堯眼裏,反是一種調情,令他更感到興趣。而我也沒發現,我那樣激烈地想要離開一個人,其實正說明我怎樣地想靠近他。

我在一個月之後向尚堯作了妥協,允許了他。

那天下午,我給孵育切片加上第一抗體後下到二樓病理教研室。一周後是尚堯的64歲生日,我給他準備了一份禮物。尚堯喜歡這種情調。

丁薇說尚堯去政協開會,白天不回科裏了。沒有見到尚堯,我拐去看望孫朝暉。升讀研究生之後,我沒再去過附屬醫院的屍體房,也好久沒見孫朝暉了。

我敲開孫朝暉辦公室的門,他正在同兩個人聊天。我認識其中一個,沃爾克是附屬醫院中西醫結合科的美國留學生,網球打得超好。孫朝暉介紹另一位叫魯黃,一附院骨科的博士。打過招呼後孫朝暉問我來做什麼,我亮了亮手裏的紙袋說找尚堯。孫朝暉鼻子裏哼了哼,轉身對沃爾克和魯黃繼續說:“他要真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他的老底兒全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