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3)

我和魯黃交往的時間比和沃爾克要長一些。魯黃對我很好。我們談戀愛後,他成了我的勤務員和後勤部長,一心一意照顧我。但說實話,這並不是我特別想要的。我理想中的愛情一定是陽春白雪冰清玉潔的,一定是流光溢彩曲高和寡的,它關乎精神和靈魂,而與絮絮叨叨雞零狗碎的物質生活絕緣。

麵對我的期待,魯黃顯然力不從心。

兩個月後的一天晚上,魯黃在他的醫生值班室裏吻了我。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受母親影響,我一直認為所謂戀愛是雙方思想品質和人生信仰的求同,而不應該放縱身體的興趣。我之所以接受魯黃的吻,完全出於理智的考量和道義的承擔。我覺得我應該接受他的這個要求了,否則太說不過去。

隨後,我們離開醫生值班室來到住院大院外麵。因為有了之前的情節,我自然而然將胳膊插到魯黃的臂彎裏,與他依偎而行。魯黃卻忽然緊張。他四下看了看,遲疑地走了兩步,身體僵硬,接著停下來,拂去我挽著他臂膀的手,小聲說:“別這樣,叫人看見。”

我像給人當頭一悶棍,一下就呆住了。聯想到三分鍾前在醫生值班室裏魯黃的激動和匆忙,我大感受辱,質問他:“那麼剛才……你在房間為什麼那樣?”

魯黃自知做得不妥,忙說對不起,又上前要抱我。我憤然甩開魯黃的胳膊,厲聲說:“別碰我!”

後來,魯黃多次向我賠不是,也誠懇地自我剖析,說因為自己缺乏自信,才致使那天的行為變形。我拒絕接受道歉。我相信細節就是本質,而本質的東西是難以更改的。從此,我對魯黃不再有熱情,經常給他臉色看,更不允許他碰我。

魯黃對我一如既往。他像農民對田裏的莊稼一樣,堅信隻要耕耘必有收獲的道理。至於戀人之間的那種親密和衝動,因為有了之前誤解和不愉快,魯黃就一直克製著,直到劉蘇娜打了我。

對於被劉蘇娜打,我是有預感的。

那天晚上,穆晨鍾帶我一起去北京飯店看望一位英國客人伊恩。伊恩是穆晨鍾留英時的同事和多年好友,現在愛丁堡羅斯林研究室負責一個無性繁殖幹細胞研究小組。穆晨鍾十分重視這次會麵,特地從顧嘉輝那兒借了一套西裝穿上。

當時,穆晨鍾和青荷已經被劉蘇娜從家裏攆出來兩個星期了。

穆晨鍾和伊恩的見麵十分開懷,伊恩向穆晨鍾介紹了自己正在進行的試驗,伊恩說他完全有把握在10個月裏取得突破性進展,但仍存在一些技術問題。穆晨鍾很仔細聽取伊恩的問題,在關鍵的細節上提出自己的建議。伊恩聽罷很興奮,顯然穆晨鍾幫他解決了困惑他許久的難題。伊恩舉杯敬謝穆晨鍾,滿懷誠意地邀請穆晨鍾到他的實驗室工作。伊恩說:“穆,我聽說這幾年你在中國的境遇並不好,為什麼不出來和我們一起做呢。依你的水平你一定能幹出很好的成績,獲得諾貝爾獎都是有可能的。”

穆晨鍾不情願談自己,他掩飾說:“謝謝你的好意,我現在一切都好。博雅已經向上麵申請提名我為中科院院士,年底就會有結果,估計問題不大。”

伊恩見穆晨鍾態度曖昧,隻好說:“穆,我尊重你的決定。但我實驗室的門永遠向你敞開著,我會為你保留最好的一張工作台。”

兩年之後,穆晨鍾在從奧地利給我寄來的一封信中又提到伊恩。穆晨鍾說伊恩終於從動物體細胞成功克隆出一隻小綿羊,伊恩用他喜愛的鄉村歌手多利·帕頓的名字為那隻可愛的小母羊命了名。它就是著名的“多利”。

又過了10個月,這個消息才被伊恩小心地公之於世。

回學校的路上,穆晨鍾依然沉浸在與伊恩會麵的興奮中,滔滔不絕給我講他在歐洲留學的事。穆晨鍾高興的樣子讓我的心隱隱作痛。之前,穆晨鍾向我訴說他婚姻不幸,我鼓勵他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今晚的情景卻讓我相信,體麵和從容的生活才是穆晨鍾最需要的。

離博雅還有一段路時,我要出租司機停車,下來和穆晨鍾步行。認識穆晨鍾兩年了,我還是頭一次有機會和導師這樣散步。如此輕鬆而無拘束地走在一起,說一說話、聊一聊天,平和、寧靜、無憂,這幾乎是我對異性間關係的最大願望。我對穆晨鍾說:“托爾斯泰說,‘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可我覺得,不幸的家庭倒都相似,幸福的家庭才各有各的幸福。”

“你總有新鮮的理論,你要說什麼?”穆晨鍾笑說。

“我以為對您來說,安穩體麵的生活,從容和有尊嚴,這就是難得的幸福了。至於夫妻間的默契和和諧,我覺得倒有點奢侈。”

“你為什麼這麼說?”

“主任,搬回家吧,我不想看您住辦公室。”

“是劉蘇娜把我和青荷攆出來的,她無理取鬧,造謠說你勾引我。”

“終究是一家人,您就服個軟嘛,——反正也不是頭一次。再說,這樣對青荷也不好,她應該有一個穩定的環境讀書。”

穆晨鍾似乎被打動。他沉默不語,隻一味走著,落在地上的影子,忽長忽短。

進到校園,在通往宿舍和翠湖的交叉路口,我停下與穆晨鍾道別。穆晨鍾和青荷搬到科裏以後,為了避嫌我晚上很少去辦公室。我叮囑穆晨鍾明天就給劉蘇娜打電話,穆晨鍾點頭答應了。穆晨鍾似有不舍,說:“那麼,你也早一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