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年代的法國知識分子
五 60年代中後期的薩特及其知識分子觀
雖然從50、60年代之交起,存在主義已經在法國知識分子中失勢,而60年代初發生的列維-斯特勞斯、薩特之爭更使薩特的思想權威受到了有力的挑戰,但60年代中期的薩特仍然是法國知識界的一麵大旗,仍然在“第三條道路”上艱難地跋涉,仍然以筆作劍介入現實生活,介入國際政治,光明磊落、英勇無畏地鞭撻罪惡,伸張正義。這一階段的薩特以其一連串非常轟動的言行使自己受到了“二十世紀人類的良心”的讚譽。
薩特在60年代中期拒絕接受諾貝爾文學獎的言行,淋漓盡致地反映了其特立獨行的個性。1964年10月15日,《震旦報》刊發了一則來自斯德哥爾摩的電訊,暗示薩特有可能成為本年度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對此,薩特立即致函瑞典皇家學院,聲明:出於個人的原因,我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可能獲獎的名單上。薩特並且補充道,他對瑞典皇家學院始終懷著誠摯的敬意,他的拒絕領獎,不應被理解為是對這種美好感情的褻瀆。可是沒過多久,正當薩特與波伏瓦在蒙帕納斯的東方酒店用餐時,記者們追蹤而至,告訴他,他已經成為1964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者。薩特得知這一消息後,大感意外。於是,他隻好又認真起草了一份聲明,譯成瑞典文在斯德哥爾摩宣讀。
薩特在這份聲明中宣布拒絕領獎。薩特在聲明中宣稱,他之所以如此決定是出於兩方麵的原因:第一,他從未接受任何來自官方的榮譽,這一次也不能例外。第二,他不願使自己隸屬於某一意識形態集團,不願跟著他們去從事分裂歐洲的活動。同時,在薩特看來,諾貝爾獎已經淪為意識形態之爭的工具,所以他指出:“在文化戰線上,今天唯一正當的事業,是為東西方文化的和平共處而奮鬥。我很清楚,東西方之間不會互相擁抱,他們之間的互動必然會采取衝突的形式,但是,對抗應該局限在個人與個人、文化與文化之間,而不應該有什麼機構插手其間。……現在的情況是,人們得出的客觀印象是:諾貝爾文學獎隻是為西方作家和東方的流亡作家準備的。舉個例子,聶魯達,是最偉大的南美詩人之一,人們並沒有授予他文學獎。人們也從未認真考慮過阿拉貢,他完全夠格得獎。而令人遺憾的是,帕斯捷爾納克(Бopиc ПacTepнaк)【88】在肖洛霍夫(Mиxaил Шoлoxob)【89】之前獲得了這個獎項,而蘇聯的這部唯一受到獎賞的作品,卻是在國外印行,同時在國內受到禁止的。應該向另一方作出補償的姿態,這樣才能建立平衡。如果評審委員會是在阿爾及利亞戰爭期間、我們簽署了《121人聲明》之際給我頒獎,我會非常高興地接受這一獎賞。因為它不僅是對我本人的獎勵,也是給予我們正在為之而戰的自由的榮譽。但當時委員會沒有給我頒獎,卻是在這場鬥爭結束之後才給我頒獎。”【90】最後,薩特說,他為失去伴隨榮譽而來的25萬克朗(約合6萬美元)的獎金而惋惜,因為接受這筆錢可以把它用於一些重要的事業。比如,倫敦的反對種族隔離委員會。而拒絕就意味著使這些事業失去了一次急需的經濟援助。
薩特拒領諾貝爾獎的舉動在國內外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讚揚者認為其再次向世界展示了他的自由學說和崇高人格,但更多的卻是謾罵與誤解。有人說薩特是不可救藥的毀謗家和習以為常的辱罵者,有人說他拒絕領獎是為了向蘇聯獻媚,更使薩特感到痛心的是許多窮人的來信,他們與薩特說的話幾乎都是同一個內容:“把你拒絕接受的錢給我吧。”
1965年3月,美國總統約翰遜下令轟炸越南北方,從而使越南戰爭升級,這激起了薩特的極大憤慨。他斷然取消原定去美國康乃爾大學講學的計劃,積極參加反戰活動,薩特公開聲稱,對越戰爭完全是阿爾及利亞戰爭的重演,越共應當被看作為合法的政府,美國政府應當同它舉行和平談判。薩特並且致電美國知識分子,希望他們能像自己的法國同道們反對阿爾及利亞戰爭一樣,去反對越南戰爭。
1966年,著名的英國哲學家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91】邀請世界知名學者組成“國際戰爭罪行法庭”,調查並審理美國在越南戰場犯下的罪行。薩特欣然接受邀請。同年11月,“羅素法庭”正式成立。由於許多國家都怕得罪美國,所以都不願讓這一法庭設在自己的國土上。對此,薩特在1967年初致函戴高樂,請求允許“羅素法庭”在巴黎開庭。被拒後,薩特公開了戴高樂的複函,並聲稱:“羅素法庭”決不會因此而取消,哪怕是設在一條停泊於公海的船上,它也一定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幾經周折之後,“羅素法庭”於同年5月在斯德哥爾摩開庭,薩特擔任了法庭的執行庭長。聽證會上,法官們被提請注意兩個問題:第一,美國是否觸犯了國際法,實施了侵略行為?第二,美國是否對純粹民用目標進行過轟炸?如果是的話,達到了什麼程度?法庭聽取了來自北越的證人和越共代表的證詞,並做出了美國在上述兩點都有罪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