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金秋仲商,鉤吾山下的白楊林褪去最後一抹綠,放眼望去,已是燦黃的秋意。
林子蕭瑟靜謐,從高處俯瞰,好似一位少女蜷縮在河畔,在天地間自由的生長。
此時,先後兩抹影子竄進那白楊林,驚起飛鳥一片。
江舟橫追著那玄衣女子闖入白楊林時,原本還晴朗的天,瞬間起了濃霧。
枯葉被腳步驚擾,躍身離開棲身的枝椏,徐徐落在女子的肩頭,隨著她隱入迷霧裏。
玄衣女子正欲借著這彌天大霧逃之夭夭,卻不料剛淩空而起,便被江舟橫彈指一揮,打在了丹田。
一道金光乍破,玄衣女子口吐鮮血,重重地跌落在燦黃的落葉之中。
“仙師,小妖一心修道,並無害人之心,仙師為何苦苦追尋,不肯饒我?”
江舟橫如鷹般淩厲的眸子中帶著幾分不悅,並不打算與其解釋,手掌橫於腰前,掌心漸漸聚攏一團金色的光芒。
是碎丹訣?
玄衣女子瞪大了雙眼。
“仙師!你饒我一命!小妖腹中懷有孩兒!仙師高抬貴手!隻要您肯放過我們母子!小妖必當報答仙師!”
她說完,江舟橫頓了頓。
大霧之中有幾束天光落下,影影綽綽的落在他那張晦暗不明的臉頰上。
“你懷了那秀才的孩子?”
“是……仙師,求您饒我,讓我將這孩兒平安生下來,交給文郎,到時仙師再要我的性命,小妖也絕無二言!”
江舟橫蹙眉,手掌聚攏成拳,將那光芒湮滅於掌心。
玄衣女子見他手心光芒隱去,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忙不迭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起身,正準備磕頭道謝,腹間卻猛然傳來奪命的痛意。
她驚愕的低下頭,看著那把插在腹中的長劍,身形僵直,滿是不甘。
“為……什麼……”
江舟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端的一副無情之相。
“你說你一心修道,卻貪戀紅塵,與凡人結下因果,還妄圖讓我饒你?妖性難測,你與你腹中孩兒,皆不可活。”
說完,他抽出長劍,臉上沒有絲毫波瀾,手一鬆,長劍離手,在即將落地之際化為一捧落葉,隨風消逝在大霧之中。
玄衣女子緩緩抬頭,一滴淚猝不及防的順著眼角,滴落在捂著腹部的手背上,盡是絕望之意。
“我......並未,害人,隻是......想......報恩......”
江舟橫眉頭微蹙。
腳下風起,卷起片片落葉,紛揚落在女子身上。
見那女子不甘的倒在地上,江舟橫腦海裏一遍遍浮現臨行時師父說過的話。
“舟橫,人間有衙門,便是也要斷一斷人心的,人分善惡,更遑論妖物,下次動手之時,自己腦子裏也該帶個有司衙門,斷一斷那妖物是否真的該殺。”
“你修為遲遲未有提升,為師想,是你至今尚未看破塵世,此去山高水遠,你要看清塵世,需得先看清自己。”
“紅塵多險惡,人與妖,其實並無區別。”
看清自己?
斷妖物生死?
甚是麻煩。
眼見玄衣女子斷了氣,化身成一條玄蛇,漸漸被落葉遮住身軀,江舟橫不再多看一眼,轉身撥開濃霧,朝著光明處而去。
出了白楊林,四周皆是曠野,而麵前是一條湍急的溪流,過了這溪流,便是赫赫有名的鉤吾山。
溪流之上用幾塊木板隨意的鋪出一座橋麵,江舟橫走在上麵,每一步都嘎吱作響,仿佛隨時會斷裂。
木板十分輕薄,難以承受一個男子的身量,看起來倒像是給孩童搭建的一般。
溪流湍急,但並不深,便是淌也能淌過去,但若掉下去,也難免會濕了鞋襪。
江舟橫看了一眼腳下,足尖輕點,縱身一躍,穩穩的落在了對岸。
在他落地那一瞬,耳邊隱隱傳來歡快的笑聲。
他負手而立,循聲望去,隻見鉤吾山青隱,一道如天梯般的山階由山頂蜿蜒盤旋至山腳下,浩浩蕩蕩的一群白衣仙人下了階梯,朝著自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