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一提文字就心驚(1 / 2)

朱麻子對文字的神經如此過敏,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佬,精神病!你說他沒文化嘛,他用功自學,滿腦子都是對文字的歪解。他對文字有種虐待狂的心理,並且在歪鑽文字的牛角尖上有著天才的令人恐怖的想象力,堪為超級歪解文字大師。

文字獄,這是個駭人的字眼,聽起來就頭皮發麻,身上起雞皮疙瘩。

人活在世上,日常裏哪離得開文字,人跟動物行為上的最大區別不就是人會說話會使用文字麼!可這文字到了明代就這麼不好使,設有禁忌了,有避諱製度。寫字說話都得萬分注意,幹係到自己的腦袋。誰使的文字、語句犯禁忌了,就得獲罪蹲牢房去,甚至人頭點地。

文字的避諱製度不是朱麻子發明的,是他撿得秦始皇老人家的,他覺得那一套對維護尊嚴很有用,便采取了“拿來主義”。可這朱麻子論外表、論身世,恰恰是個沒多少尊嚴的人。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又不是名門世家子弟,說出來處處尷尬。因此,他特別在意人的議論、人的文字,有沒揭他短的、譏諷笑話他乃至損害他形象威嚴的。若一見涉嫌文字,他就會麵紅脖子粗地較勁,即使是拐著彎曲解,罪狀成立,就一個字,一句小話兒,也會致無數人頭落地。

洪武年間的此類的禁忌多且廣泛。這都源於朱麻子一身的毛病複雜,若在當時誰敢像我這麼說麻子,朱麻子,或者麻子豬,得,頭準得落好幾回了。你辯解說,你指的不是人是豬,他說砍得就是說豬(朱)難聽話人的頭,你還不明白麼?

朱麻子曾削發為僧,是個介光介光的禿瓢兒,你若使“光”啊“禿”啊“僧”啊哪怕是“生”之類的字眼,也是犯忌諱的。再有朱麻子幹過被官府罵為“紅賊”的紅巾軍,所以最恨人罵他是“賊”,凡跟“賊”字形音近似的比如“賦”啊“則”啊之類的字,他都犯病。這充分暴露了朱麻子實質上是個很自卑的家夥。

說來“則”字案,是文字獄中較典型的一個案子,也是朱麻子對文字過敏到喪心病狂的一樁罪行。

朱麻子碩大的“老板桌”上,每年都會收到各種表箋。

那日,他就看到浙江府學教授林元亮老師的來表,其中有“作則垂憲”一句,令他心犯嘀咕。北平府學訓導趙伯寧老師作的《賀萬壽表》裏麵也有一句“垂子孫而作則”,福州府學訓導林伯景老師作的《賀冬至表》裏居然也有一句“儀則天下”,而儒生孟清所作的表中也跳出一句“聖德作則”。怎麼這麼多衝著我來的賊(則),是這群書呆子串通一氣跟我過不去是不是?還有的表箋裏甚至大不敬地出現了“取法”這樣的文字,那不是說我曾“去發”做過和尚嗎?有的文字寫得看起來更讓人惱火,竟寫什麼“藻飾太平”,這不是惡毒攻擊我朝“早失太平”嗎!還有的胡言亂語“天下有道,望拜青門”,不是誹謗我朝治安不利,盜賊處處,都指望到“青門”做和尚麼?作出這等表箋的腐儒酸菜幫子,沒一個好東西,全給我斬了!

朱麻子對文字的神經如此過敏,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佬,精神病!你說他沒文化嘛,他用功自學,滿腦子都是對文字的歪解。他對文字有種變態狂的心理,並且在歪鑽文字的牛角尖上有著天才的令人恐怖的想象力,堪為超級歪解文字大師。

人家一個從他鄉異域來的和尚,名叫來複,為表示他對大明王朝熱情款待的感激,特作詩一首,獻給朱麻子,聊表寸心。朱麻子先是高興,嗬嗬一樂,接過詩一看,臉上頓時晴轉多雲。他見詩中有一句“金盤蘇合來殊域”,反複念了兩三遍,便覺得這和尚心懷歹意,喝令拿下斬首。

和尚真成了丈二,摸不著頭腦,以為朱皇帝不懂詩,要做解釋。

朱麻子說,我替你解吧!你一個和尚來自異域就異域,為什麼在詩中偏不寫異域,而寫成“殊域”。你小看大明朝人沒文化,看不懂你的不良居心是不是,這“殊”字一拆開便是“歹朱”二字,不分明在誹謗朕麼?

還有個倒黴蛋,是山東兗州的知州,讀書人出身的盧熊。他閑著沒事上奏本給朱麻子說,皇上授咱州的州印將“兗”字弄成了“袞”字,是錯的,望皇上更正。

朱麻子一看這奏章,就認為不靠譜,也敢揪朕的毛病了嘿!豈止是不靠譜,這秀才忒大膽了,竟然跟朕咬文嚼字,嫌我沒文化是不是?朕還不知道山東有個兗州,朕授他袞州就是袞州,這兗和袞就是同一個字,就因為臭屁文人多事寫法不同,這盧熊竟敢把它念成“滾州”,不是要朕滾蛋嗎?我先讓他腦袋滾蛋!這一回朱麻子字弄錯了不認賬,還要了人家性命,實在是惡劣!

朱麻子大搞文字獄運動,是由於自己連一張可揩屁股用的文憑都沒有的文化自卑情結,他通過文字獄就是要掃除精神上與智力上都優於自我的各類知識階層的暴虐衝動。他要對文化人實施報複,他要砍文化人的頭,但他同時又知道文化人的頭的確比自己聰明,他們的頭不可能完全砍光,也砍不光,而且他的王朝還離不開文化人,沒有文化人他的大明王朝即使有再多軍隊、再多錦衣衛,也是個紙做的空殼,一陣風也能把它刮跑了。他要為明朝安魂,於是設立了八股文,讓文化人的腦子都往八股裏鑽,然後跟他穿一條褲子,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