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李愛國回到家裏，他的妻子麗那還沒有回來。他站在那裏，看著空蕩蕩的家，心裏想，無論如何，今天是一定要把這話說清楚了。
心裏這樣拿定了主意，便拿過紙和筆，走到客廳坐下來，抽起一隻煙，打算擬一份離婚協議。
他們的房間很大，家具電器也多，可是看上去仍然空蕩蕩的。有很久一陣子，李愛國弄不明白，為什麼他每次回家，那種感覺不像回家，而是像進入了沙漠，進入了曠野，現在他四處看看，慢慢也就明白了。那是因為家裏東西雖然很多，卻沒有溫情和人氣的緣故。沒有歡笑，沒有快樂，隻有疏離和冷漠。
他慢慢明白過來，想起在這個冰窖一樣的家裏，竟然過了六年，不由臉色白了白，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戰。
他抽了一根煙，對著空的白紙，在那裏思量著。時間已是晚上十一點多，他所謂的妻子也還沒有回來。
他不由淡淡笑了笑。想到底是什麼女人呢，兩個孩子難得過一個周末，平時呆在幼兒園裏，可是一個周末，他們也不能陪著孩子，讓他們跟爺爺奶奶過。
想到這裏，他打了一個電話回自己家，是自己的媽媽接的電話，他問了一下兩個孩子的事，他的媽媽說，孩子睡了。我明天送他們去上學。
老人的語氣裏都是疼愛。
李愛國才放了心，說道，爸爸，身體好一些了嗎。
沒有，現在睡下了。愛國，你也要說說你老婆，這樣下去不行啊，老頭子今天身體本來好一點的，可是陪兩個孫子玩了一下午，他的精神就明顯差了。你知不知道，老頭子又是喜歡孫子，我們也喜歡孩子，但是你們也要考慮一下你爸的身體，你老婆她能有什麼事，大周末的，自己不知道去做什麼，卻把孩子丟給我們。
李愛國就覺得很不好意思，他對自己的媽媽道，媽，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要不，我現在把兩個孩子接回來。
不用了，兩個孩子都睡了，以後注意點就行了。
好的，媽媽，我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心裏卻沉甸甸的，想起現在自己這麼大了，卻讓兩個老人繼續受苦，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他坐在那裏，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聽到汽車的聲音，他愣了一下，然後一動也沒有動，想著是自己的老婆回來了。
他坐在那裏，等著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聽到極細的高跟鞋扣著地板的聲音，聲音很清脆，一下一下的好像不是扣在地板上，而是踩在他心裏。他除了緊張，心裏餘下的，就全是難過了。
屋子裏燈亮了，他的老婆看到他，竟然嚇得伸了手，直拄後退去。
兩夫妻之間，在家裏見到了，竟然是這樣的情形，這本身就是很很悲哀的一件事吧。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她。
她站定在那裏，拍著胸口，埋怨說道，在家裏也不開燈，我以為你不在家。剛才真是嚇到我了。
他沒有說話，在燈光下看著自己的妻子，她站在過道那裏，這些年，她倒越發的顯得好看了，本來就是很高挑苗條的個子，再加上雪白的肌膚，留著時下留下的大波浪卷發，他倒是從來沒有發現她原來這麼好看。
他的妻子麗那抬起頭來，也是突然看到他今天好像有點古怪，竟然莫明其妙的盯著她看了很久。
她愣了愣，說道，你看著我做什麼？
李愛國停了停，抽了一口煙，對她道，你能不能坐下來，我們說點事。
他想，他現在隻是遇到了自己中意的人，真要說發生了什麼，也沒有。現在提離婚也不算晚吧，人總是這樣的，說得是好聽，要離了婚才去找自己心儀的對像，可是又有幾個能做到，沒有新貨架，誰會不顧一切的去下貨，大部分還不是找到了出軌了才會提出離婚。
人性使然罷了。
不過，他想，他很早以前是真的的確想離婚的，而且現在，是真的不能再拖了，因為再拖下去，和葉小船交往下去，這個離婚的性質就變了。
他妻子看了他一眼，說道，什麼事，用得著坐下來說嗎？
她放下手中的手袋，好像很累的樣子。她的意思是，他們可以站著幾句話說完。
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正式交流過。
連說話都不願意的，夫妻之間更別說什麼親蜜的相擁相抱，喁喁私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