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揭癌之謎女強人一一李漪(4)(1 / 3)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老小姐”總難免有缺乏人情味之類的怪僻,而李漪傾注感情的方式可能有些不同一般,留給我們印象深的是對我們實驗室的同仁,言傳身教,嚴格要求。從研究員到實驗員;從敬師到學生,都要求嚴格。在工作上、治學上,唯恐由於她的鬆弛貽誤我們這一班人。在實驗室,從瓶瓶罐罐到實驗記錄、科研進展情況。都有日誌,她無一不逐日檢查、過目,對每個人的工作都有指導、檢查。這一套細密、嚴格的科學管理,有的人覺得“受不了”。但搞科學就得一絲不苟。一個小小環節的疏忽,可以影響全局。不僅要這樣執行,而且要培養成習慣,培養成一種精神。每周她都要在室內主持一次學術性研討會,要求每個科技人員都提出問題、心得,進行討論,相互切磋。她認為提不出問題的研究人員是不稱職的,至少是學術思想遲鈍的一種表現。她非常欣賞善於提問的人,她傾聽大家提出的問題,讓大家相互解答、答辯、爭論,人人發言,她賞識那種能夠言人所不能言的人。最初大家不大適應,甚至覺得有“壓力“。她強調:壓力不可少。大家明白了她的用心在於培養年輕一代學者的科學態度和科學敏感,就無不心悅誠服地按她的要求去努力。久之,全室樹立起緊張而有秩序的工作作風,活躍而富有生機的學術空氣。

從外表、言行舉止看來,她有些古板、冷峻;有些人提到“老小姐”,總容易想到孤僻、寡情,而她卻富於感情,富有人情味。最突出的是對病人的理解、同情,願意分擔病人痛苦的那種虔誠。 她常說:不懂愛的人就不配當醫生。她無條件地到病房去陪伴病人,聊聊天,對病人的同情、愛護、理解的“自然反射”使病人覺得她像大姐、媽媽、奶奶。病人點名要她看病,說:“我相信李大夫!” 實驗室一位同誌家鄉遭水災,老家人生活困難,她立即彙款去; 一位女同誌領了工資,被小偷扒竊了,焦急萬分,李漪拿出錢來填補,勸那女同誌別著急,今後小心就是。最有意思的是她對青年同誌們的男婚女嫁、生兒育女,從不疏忽,總要送份禮物,表示慶賀。她還很好客,朋友來了,親自下廚,招待吃飯、喝茶,偶爾還要湊成一桌,打橋牌。她牌藝高,打得很精,但總以一小時為限。五六十年代天津越劇團演的 《梁山伯與祝英台》、《紅樓夢 》、《西廂記》,她聽得津津有味據說一般“老小姐”多半不喜歡小孩子,但她對侄女的兒子賜名李陸(因為孩子的父親姓陸)視為嫡孫。 日後祖孫倆相處得格外親熱,祖母叫孫兒“男娃子”,孫兒竟叫祖母“女娃子”。李漪從不失童稚之心,令人終生難忘。記得在她60歲那年,醫學院舉辦新年同樂會,實驗室編演了一個小話劇。她扮演一位保健站大夫。演得很灑脫自如,觀眾誇她是出色的“本色演員”!

她的婚事,像年齡問題一樣。不準人提及。她終身不婚的“秘密”最忌別人詢問,但最終還是由她自己揭示出來。那是在家裏,與孫子李陸和侄女李華一起看到電視裏小青年卿卿我我,早戀早婚時,她感慨地說:“真不像話,年輕人怎麼不搞點事業呢?”小孫子李陸在旁答話了:“小妮子(孫子對奶奶的愛稱)倒是搞事業了,到現在也不結婚。”這時。隻有這時孫子說她的時候,她才咯咯地樂了,指著孫子的小腦袋:“我並不是有生理缺陷不結婚,而是因工作‘忘’了。過了‘站’了。”她確實因事業而誤了婚姻。從50年代到60年代初,那一段黃金般的閃光歲月。工作順利,生活安定,令人難忘。

可是60年代中期。中國曆史進入了一個沒有法製的年代,所謂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風暴來了,一夜之間把災難帶入千家萬戶。果然,橫禍飛來,一頂“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的荊冠落到了她的頭上。掛牌批鬥,遊院示眾,關入牛棚,打入勞改隊,暴徒們湧進家門,以破“四舊”為名,行打砸搶之實,砸壞了紅木家具,搶走了一批珠寶,其中有鑽石戒指、翡翠耳環、珍珠項鏈,還有6兩黃金(後來落實政策給予了不足千分之一的“收購費”)。李漪一生講求自愛、自尊、自重,如何承擔得起這樣的風險和損害呢?但出乎意料的卻是她的平靜、豁達。她開導寬慰侄女李華說:“人的 一生不能都走在平康大道上,受點磨難沒啥了不起。”而她唯一擔心的是用心血哺育的純係動物和十幾年兢兢業業建立起來的實驗室。那時候確實已有人嘁嘁喳喳,說什麼:養耗子有什麼學問?把耗子養得這麼嬌貴,比資產階級還資產階級!有人還竟然要砸鼠罐。“不能砸!小鼠何罪?砸我可以,不要砸小鼠。純係小鼠是科學實驗的重要工具,也是衡量科研成果的一杆秤。砸了我,世界依舊前進;砸了小鼠,就要斷代,科學實驗就無法進行了。李漪激憤地出來阻止。不過學院裏大多數的學生、教師、工作人員都知道李漪是國內外有名望的醫學家,在醫學上造詣很深,貢獻卓越,所以總有人暗中保護她。保護實驗室尤其是本室的研究人員、工作人員,盡心盡力,甚至冒著引火燒身的危險,堅持工作,堅持李漪教授確立下來的科學管理, 保護著純係小鼠一代一代生殖繁衍。老教授李漪得知這一切,又高興又激動地說:隻要“命根子”保住了,我們的事業、研究室複興有望,我個人有什麼可悲、可計較的。李漪堅強地挺住了各種各樣的人身侮辱、迫害和折磨。不過,人畢竟是肉體凡胎,殘酷的 現實,力不從心的勞動,嚴重地摧殘了她的健康。在一次繁重的勞動之後,引發了她原有的胃病,大口大口地吐血,直到力竭體衰,昏迷不醒。經搶救脫險,軍宣隊批準她回家休息。雲南路的住宅早被人強占了,她被擠到了二樓才十來平米不向陽的小房間裏,略微整理便開始看資料、讀書。古代的顏回“身居陋巷,一簞食, 一瓢飲,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從李漪身上,看到了中國知識分子“殉道”的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