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六點半,晚飯時間已過,一中的校園被平靜安寧的氣氛籠罩。屈指可數的返校學生背著書包,零零星星地往教學樓走,準備去上晚自習。孟岩昔在學生公寓門口躊躇了片刻,終還是走了進去。
女生寢室入口處,宿管阿姨手握健身球,拉長了臉,一本正經地埋頭研讀著什麼雜誌。
門是半掩著的,孟岩昔輕輕敲了三下,“您好,麻煩打聽一下顧以涵住在那間宿舍?”
宿管阿姨頭也不抬地問:“你是她什麼人?找她有什麼事?”
“我……”
頭一個問題還真讓孟岩昔犯了難——哥哥?叔叔?要怎麼說才能既坦白又清楚明了?她在這裏住了近兩年時間,想必沒有人不知道她家裏早無親戚家屬了吧?
他默不作聲超過了一分鍾,倒引得宿管阿姨不耐煩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講話吞吞吐吐的?!要麼幹脆一點,要麼就走人!”
“那個,您別見怪……其實,我是顧以涵當家教的學生的家長,想調整補習時間,但不知道怎麼聯係到她……”
孟岩昔憑著顧以涵逃跑前留下信裏的隻言片語,琢磨出一個蹩腳的借口。
宿管阿姨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物品,於身旁立櫃中翻出一本來客登記冊,指著某個空白框框,說,“日期、姓名、電話、工作單位,都寫清楚了,然後我幫你呼。”
“知道了。”
孟岩昔抹了抹額頭上那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半躬著腰,寫了起來。
如實地登記過後,他將登記冊輕輕放下。
宿管阿姨看都不看,直接合上冊子,而後依次摁下標著2、1、4和呼叫的幾個鍵,大吼一聲:“顧以涵,在不在?有人找!!!”
對講機那邊寂靜無聲。
宿管阿姨又如雷暴跳似的吼叫了一回:“214寢室的顧以涵,有人找你!”
還是無人應答——
孟岩昔初來時抱著的一線希望,如同飄入風中的肥皂泡碰到了障礙物,倏地破滅了。“沒人在……就算了……”
宿管阿姨卻心存疑惑,“奇怪了,她明明吃過晚飯後就上樓了啊?我親眼看著她走進去的。”
“這麼說,您認識她?”孟岩昔又抬起手抹抹額角。
“瞧你說的,我幹這差事十來年,認人認得最準了!那孩子人緣好,又懂禮貌,找她的人又多,所以我對她印象很深。”宿管阿姨投以狐疑的目光,“哎,既然她給你家孩子當家教,沒留一個學校勤工儉學中心的電話嗎?”
“唔……可能是留過吧,一直都是孩子媽媽聯係的。”
“那你直接到勤工儉學中心問問吧。教學樓地下一層032室。”
孟岩昔重複了一遍門牌號,轉身想要告辭,“謝謝。那您先忙,我告辭了。”
宿管阿姨對他的客套嗤之以鼻,“要我說,你們這些家長,平時別光想著賺錢,孩子的事情多上上心,才是正經事啊——”
這句話,讓撒了謊且不會圓謊的孟岩昔進退兩難。
“您批評的是。”
“像你這樣的家長,確實少見。”
“……”
宿管阿姨似乎極有見地,滔滔不絕地展開教育,“論起家教,還是大學生更適合。他們成年了,不用麵臨高考的壓力,時間方麵更靈活,像我兒子和外甥女他們,都在課餘出去賺點零花錢。你找高中生當家教有點不人道,這是心裏話——如果不是看你的模樣還像個正派人,我才懶得跟你說這些。”
“是……我今後一定改進……”
“我可得提醒你,和未成年人形成勞動合同關係,就是雇傭童工,是違法行為。你們都是讀過書受過高等教育的,不會比我這個半老太太還不懂法律吧?”
“哦……”
孟岩昔瞥了一眼桌上的電子時鍾,差五分鍾七點整。
他不想繼續浪費時間在這裏練嘴皮子功夫,終於直截了當地說:“那您先忙,我去教學樓那邊打聽一下。”
直接退後幾步,關上了值班室的門,將宿管阿姨的嘮叨隔絕開來。孟岩昔籲了一聲長歎,回頭望望女生寢室幽靜的走廊,那裏並沒有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更沒有他想要見的女孩。
214,情人節的日子,她的門牌號可真好記。
懷著若有若無的寥落,他離開了。信步踱出學生公寓大廳,他不知該往哪裏走,隻沿著林**一路前行,希冀著可以遇見那個小傻瓜。校園裏的路燈初上,濃密的綠植在晚風中依依搖曳,攜一縷淡淡秋意,仿佛在提醒人們要注意添衣保暖。
G市果然比D市入秋更早一些。
恍惚之間,孟岩昔已經走到了校門外。租的那輛出租車仍然在泊車區敬業地等待著他。司機望見了他,便從車窗伸出手打了個響指。
“哥們,你終於出來了!”
孟岩昔豎起了POLO衫的領子,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師傅,咱們原路返回,機場2號候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