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要對付的是孟岩昔,小涵她是無辜的。”杜傑囁嚅道,“這屋子……實在不能住人……”
萬克的聲音透著凜冽的寒意,“杜老弟,我何嚐不想給你個麵子賣你個人情?顧以涵斷然不能出現在公眾視野裏。她既是證人又被牽扯其中。這個節骨眼,如果進展順利的話,明天報紙一上市就能看到效果。”
“莫非這是蘇小姐的授意?”杜傑不解地問。
“你問得太多了!”萬克越來越不耐煩,“真是記者本色——打破砂鍋問到底啊!而我的答案也很簡單,無可奉告。”
杜傑歎了口氣,“萬總,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我訂的酒店客房是個套間,您安排幾個人送小涵過去,讓她住裏間。她是我女朋友的好友,我不能眼睜睜看她在這兒受苦。如果您實在不放心,就讓您的手下監視我們……”
一段浮於表麵的虛妄的話,被杜傑那抑揚頓挫的朗誦語調表達地鏗鏹有力,充滿救世主般的慈悲之感。顧以涵心生好奇,投來注視,然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萬克憤怒而隱忍的臉部表情。
“夠了!你要是不想走,完全可以選擇留在這兒,陪她一起度過漫漫長夜!”
杜傑一怔,隨即靜默不語了。不出三十秒,他隨著萬克踏出門口,再也沒有回頭。
他們的離去,反而教顧以涵覺得輕鬆不少。
要在這間囚室一樣的房間過夜,確實考驗意誌力。她搬過惟一的一把椅子,坐到望遠鏡前,希望能看到對麵更多的情況。但是天不遂人願,那間客房似乎又住進了其他客人,厚厚的雙層窗簾遮蔽了窗口,在夜色中,像一隻深不見底的黑黢黢的眼睛,幽然與她對視。
她把一直攥在手心已然捏得發燙的手機拿了出來,撥了那個倒背如流的號碼。
聽筒裏響起微弱的電流聲,卻始終是嘟嘟嘟的忙音,直至跳轉到運營商的錄音提示“你撥叫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不是關機,不是不在服務區,而是無人應答。
顧以涵的心一下就懸到了嗓子眼。首先闖入腦海的竟是個奇怪的念頭:岩昔哥哥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失去了行動自由,被萬克他們囚禁於某個地方?可是,我的手機並沒有被沒收,而他的手機為什麼打不通……
她舉起手拍拍臉頰,讓自己保持百分之兩百的清醒。
接下來,她先後撥了孟錫堯和程華章的手機,均是關機狀態。或許是在醫院陪床的規定吧……夜已很深了,如果冒昧地打到幹休所,必然會擾人好夢,且倘若孟岩昔確實沒在家,宋鶴雲一著急上火犯了心髒病可要出大事……
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杜傑拍攝的那些照片,本是再正常不過的球員訓練集錦。綠茵場、球員公寓、餐廳,陽剛而富有朝氣的男子成群結隊,爽朗的笑容躍然相紙之上。
即使有一兩張更衣室裏角度曖昧上身赤|裸挨得很近的,在心地清明的人看來也是隊友之間的互動而已。但是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中,又經過添油加醋的文字渲染,勢必會像一顆炸彈,於黎明時分隨著報紙銷售至大街小巷,最後在人們猜疑和議論裏,轟然引爆。
萬克所說的“另辟蹊徑”,居然是要用這樣敏感的話題來打垮孟岩昔!
如不出所料,蘇葶會適時地站出來澄清,向公眾講述她與他的感情隻是有點小誤會,早已和好如初雲雲。這場重頭好戲的關鍵在於,最大程度地彰顯蘇葶聖母般的寬恕和容忍,而進一步讓所有鄙夷唾棄的異議交給孟岩昔來承擔。
性取向——這個借口聽上去堂而皇之,卻極具毀滅的力量。
回想娛樂圈,曾經有多少明星因頂著這個頭銜而光芒盡失、迅速隕落。盡管如今人們的心態日漸開放,但若是突然獲悉富有正能量蟬聯三屆金靴獎的足球先生孟岩昔竟然人前人後如此不一致,後果可想而止。
假新聞又如何?當假話的次數超過真話的辯白,當假話的聲音高高蓋過真話的澄清——假的,即成了真的。
僅僅停留在想象層麵,就足以使她不寒而栗了……
時間推移,無聲無息。
月光斜斜地照進來,仿佛一汪明淨清澈的泉水,慢慢地沒過了顧以涵的腳尖。麵前這排暖氣片的熱度一點點提升,而她的心,越來越涼。
說到底,萬克還是利用了她。
如果整件事是盤接近最終勝負的棋局,那麼她隻是一顆不起眼的棋子,一顆永遠過不了楚河漢界的小卒。
馬依然走日,象依然走田,看似中規中矩的一盤棋,背後卻隱藏著暗礁與潮湧。
可是,誰規定了,小卒就不能將對方的軍?今時今日,倘若隻是一味地耗盡寶貴的時間,不如做一隻撲火的飛蛾。或者,做一隻可以引起龍卷風的蝴蝶。
主意拿定,顧以涵走到門邊,舉起拳頭重重地捶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