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以涵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昏黃的暮色中,她逐漸看清了薛翼的模樣。如果記憶沒有出錯的話,麵前的這個男人就是消防中隊合影裏站在爸爸右側的副隊長。
“小薛叔叔,我是顧以涵。”
薛翼唬了一跳,惴惴然地向後退了半步,“你說你是……誰?”
“我是顧以涵,顧天朗和陽雨晴的女兒。”顧以涵滿懷期待地問,“我十三歲那年,中隊組織活動,邀請所有家屬參加匹特博對決,我也參加了,您為了掩護我後背中了十來發子彈,不得不提前退賽。”
薛翼搖頭,“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不記得……”
顧以涵閃亮的眸子頓時黯淡了,垂下眼簾,支吾道:“您不認得我了嗎?”
“不是不認得你。是不敢認。”薛翼抬手攏了攏花白的亂發,說,“你長大了許多,又像是旱地拔蔥,蹭蹭地長高了。再也不用為豆芽菜的體型發愁了,現在應該高興了,對不對?”
“您還記得我小時候說過的話??”顧以涵又回到了欣喜若狂的狀態。
在她那有如需要重組的拚圖圖塊一般淩亂的記憶中,薛翼的輪廓漸漸清晰。他與爸爸過從甚密,工作崗位上是好搭檔。在媽媽確診之後的那段日子裏,凡遇到惡劣的雨雪天氣或是爸爸值班走不開,都是薛翼送她上學接她放學。有時候還會幫媽媽做飯,幫著幹家務活。
薛翼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但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無人能比。
顧以涵有一次發高燒住院,就是他陪著爸爸跑前跑後,而且還講了好聽的睡前故事來緩解她的病痛。那個故事是關於一個傳說,具體內容她忘光了。隻記得薛翼的聲音清幽舒展,像一支悅耳的小夜曲,久久在耳畔回蕩。
這樣的一個好人,如今落魄到此種境地,怎能教她不心疼?
顧以涵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薛翼的胳臂,“小薛叔叔,別怪我過了這麼久才來找您……”
薛翼沒吭聲,隻輕輕拍拍顧以涵的肩。
武鐵軍也下了車,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小涵,薛翼不會怪你。這些年,他一邊念叨著要去福利院看你一邊自責,現在見著了,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也來了?”薛翼站在原地不動,卻極其小心地往後收了收自己的殘腿。
“怎麼,老隊友,不歡迎我?”武鐵軍明察秋毫地看在眼裏,卻打著哈哈似的轉移了話題,“舊房子遲早要拆的。你住在這裏也不是長久之計,我上次幫你在建築設計院附近打聽的那戶房東願意降低房租,你也再考慮考慮吧。”
“老武,費心了。”薛翼說,“就算那人砍掉一半的房租,我這十幾張老人頭的工資也是付不起的。如果真的要拆遷,我會自己找地方住。”
“唉,你這人!”武鐵軍一時無話可說。
薛翼轉向顧以涵,語氣溫和,“小涵,你瞧,你來得太突然,我也沒得準備。今天我要值晚班,換身衣裳就出發,不能留你吃飯了。咱們改天約個時間見麵,好嗎?”
“呃……”
“你把你的聯係方式留給我,我打電話給你。”薛翼說,“我一直沒有手機,值班室的電話又不方便個人用,所以……”
顧以涵瞬間會意了,“好的,小薛叔叔。”她麻利地打開書包,取出便箋本和水筆,迅速寫下自己的手機號和寢室座機號碼,撕下一頁紙遞給薛翼,“從明天起我們進入期末考試,連著考三天,等考完之後我隨時有空。”
“行,我會聯係你的。”薛翼將紙條折好,細心地揣入外套內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