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G市,顧以涵住進了李坦準備和魏忱忱結婚而購置的迷你公寓。
她每天做兩份家教,一份在城東一份在城西。晚上還要趕回來做李魏二人的免費鍾點工,幫他們做晚飯、收拾房間。雖然有些奔波,但她很開心也很知足。積攢學費的同時,她著手打聽闌珊女士畫展的相關事宜,但是美術館方麵不肯提前透露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尤其是闌珊女士的聯係電話。
顧以涵懂得曲徑通幽的道理。
她再度發揮了當年追逐孟岩昔的看家本領,於G市五星酒店大堂潛伏死守。這一回,沒有人管她是否等得心急如焚,也不會有人送上精致的果盤予以招待。惟有枯坐,惟有苦等。
一想起孟岩昔,她的腦細胞就全部停止運作,齊刷刷地烙印上他的樣子。
他現在好嗎?
他會在哪裏?在做什麼?
她答應他要趕回高原陪他一起參加國家隊新陣容的首次集訓,眼下是必定要食言了。她從早忙到晚,手機卻始終處於關機狀態,聯係學生家長用的都是魏忱忱淘汰下來的一部舊手機。她不是顧不上開,而是想等事情查到水落石出了再親口告訴他。
自始至終,她都堅決不信自己與孟家有一星半點的血緣關係。
她更不希望,他因為要與自己在一起而失去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親人孟永錚。歸根結底,她不想讓自己經曆過的痛楚,於他的生命裏重演。愛,的確是個奇怪的命題。她一次又一次地逃開,卻早已把一顆心交付給了他,不求理解,不求回報,隻願真心遇到真心。
固執且堅持,是她的優點也是缺點。
因為這兩個詞,也可以被理解成鑽牛角尖和不撞南牆不回頭。無論怎麼解釋都好,隻要是她決定了的事,不親力親為地完成誓不罷休。
畫展開幕定在除夕至初五的這六日舉行。
從日期和時間上分析,不難發現沈傲珊是個特立獨行的人,這一點,符合藝術家慣有的桀驁氣質——匆匆而過的路人是否欣賞我不重要,我隻需靜靜等待我的知己到來——所以,沈傲珊會選擇一年之中人們最不願意出門的那一天來舉行開幕剪彩禮,懂畫的人必然不會錯過,不懂畫的人自然也不會出現。
顧以涵不覺感歎:揚名立萬不是件唾手可得的事,沈傲珊必然有其過人之處。要麼是畫風獨樹一幟,要麼是對藝術的追求精益求精,否則,一個設計係出身的學生,不可能做到今日的成績。
那麼,自己要怎麼引起沈傲珊的注意呢?
這個提問,遠比證明費馬大定理還要複雜和艱難得多。
思緒仿佛是打亂了顏色排布的彈珠跳棋,正在逐一挑揀理順的時候,美術館的大門前突然集聚了很多人。
顧以涵看看時間,緩步走出翠竹環繞的長廊景觀,也參與到人群中去。她敏銳地察覺到,等候在此的人,一半是業內人士和繪畫愛好者,另一半是媒體記者,而自己,恰恰處在一個兩不沾的中間地帶。這樣也好,不引人注意反而可能是出奇製勝的法寶。
差十分鍾十一點的時候,美術館終於開門了。
主辦方做足了準備工作,前來維持治安的不光有專業保全公司的人員,更有便衣警察,他們的裝備比起黑客帝國裏的史密斯先進不少,至少將土得掉渣的有線耳麥換成了藍牙耳機。
畢竟畫展不同於演唱會,所以人們逐個通過安檢的時候都盡可能地保持安靜。
顧以涵隻帶了畫展的參觀票和一點現金,所以很順利地進到了美術館展廳。
而那些持有各式長槍短炮專業攝像器材的記者們,都暫時被攔在了門外。主辦方的發言人宣布,隻有觀眾可以提前進場賞畫,媒體的朋友們必須等剪彩儀式結束方可入場。這項規矩,不用細忖也可知道是沈傲珊的授意。
美術館的展廳布置得極富現代感,這樣的氛圍展出西學東漸的油畫再合適不過了。
信步轉了一圈,顧以涵停在了名為《墨然夜色未闌珊》的一幅畫跟前。
她不懂畫,但卻能根據畫麵結構布局色彩等要素感覺出畫家創作時的心境。眼下這幅,沈傲珊定是心懷劇痛時動筆的——大片濃烈的墨藍色,仿若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右下角的屋頂上,端坐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女孩,僅僅是背影也能判斷出她們是母女;天上沒有月亮,惟有西邊的天空點綴著一顆光芒微弱的小星;而畫麵正中間,一個像是天使造型的男人微笑著看向屋頂上的母女二人……
定睛看了片刻,顧以涵的心情不知不覺也變得壓抑。
她試圖破解畫的含義,卻忽聞天花板角落的揚聲器傳出剪彩儀式馬上開始的廣播。抓緊時間,別錯過了!她提醒自己,隨著前往大廳的參觀者一起湧向大廳。
隔得太遠,隻能望見畫家的大致輪廓,一件深藍色中式長袖旗袍,留著披肩黑發,發梢微微燙卷。於人群中,顧以涵無法看清沈傲珊的長相。好在周圍幾位繪畫愛好者的幫忙,隻半分鍾,她便和他們一起擠到了相對更靠近主席台的位置。
然而,沈傲珊抬起頭麵朝觀眾的一刹那,顧以涵的心跳幾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