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嬤嬤在王夫人的屋子裏打了襲人,隻半天兒的功夫,整個府裏都傳遍了,賈母也在飯後聽說了,直在屋子裏歎氣,鴛鴦悄悄的上前給她蓋腿,賈母便道,“林家出了事兒,黛玉日後還是要靠咱們家,如今那些奴才惹了你二太太,恐怕要讓二太太出了這口氣才行!”

鴛鴦坐在腳踏上,輕輕的給她捶腿,輕聲道,“老太太也別太憂心,依奴婢看,她們也是對林姑娘忠心。”

賈母點頭,但仍是對日後黛玉如何與王夫人相處頭疼。

賈母說對了,黛玉的人在自己的屋子裏收拾自己的人,這與打了自己的臉何異?!王夫人自然咽不下去這口氣,恨的牙根直癢癢,冥思苦想著要去宮裏,告上一狀,這樣張狂的姑娘,如何配得上寶玉,況且如今林家犯了事兒,據王夫人看來,距離抄家滅族已經不遠,想來娘娘也不會向著那個小妖精了。

周瑞家的又跟著獻計,去宮裏告狀,隻是免了娶黛玉之憂,如若能在家裏給黛玉個沒臉,豈不是既滅了她的囂張氣焰,又出了口惡氣!

王夫人深以為然,且這幾日出去,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目光充滿諷刺,便和周瑞家的在家裏籌謀了幾日,偶爾又叫了王熙鳳和寶釵去說話兒,直到寶玉生辰這天,方才出現。

這日寶玉早早的起身,去了各位長輩處請安磕頭,一圈下來,剛回到屋子鬆口氣兒,就有眾位姐妹送上賀儀,又有府裏有頭臉的管事媳婦、丫頭來磕頭道賀,忙忙活活一上午,這才重新換上衣裳,去了賈母後院的花廳,黛玉、寶釵、湘雲、迎春等幾個早就在那兒與賈母說笑了。

李紈與王熙鳳也早早的就過來安置席麵。待寶玉來了,賈母一聲吩咐,便正式開席了。

席間一番請酒祝福,自是不必細說,飯後便有那小戲子,隻穿著褂子,上了淡淡的一層裝,也不用鑼鼓之類,隻選絲竹等,清清的唱了幾折戲,眾人聽得入了神,薛姨媽就笑著對賈母道,“到底是您府上式樣多,這樣的戲我從前再也沒聽過!”

賈母就笑著回,“今日這出唱的是不錯。”又讓將唱戲的小丫頭們叫了來,見她們小小的年齡,隻穿著褂子,愈發顯得單薄,便道,“難為她們,賞~~”

王熙鳳抿嘴笑著不言語,寶釵低垂著眼定定的入神,周瑞家的隻得上前,拉著那小旦的手,裝模作樣的打量一番,笑著道,“這孩子的模樣,我瞧著倒有些眼熟的!”

賈母聽了,心下暗怒,卻也知道,這定是王夫人的主意,轉頭一想,不如讓她出了這口氣,日後對黛玉也好,便也皺皺眉頭,不言語了。

湘雲聽說黛玉因惱了她與襲人的玩笑話,因不好與她計較,卻打了襲人,心裏早就不舒服,如今聽了這話,便笑著接道,“怪不得周姐姐,這小旦裝扮上,活脫脫兒一個林妹妹,你瞧著當然眼熟!”

寶玉急的直給她使眼色,湘雲隻是不理,花廳裏登時安靜下來,黛玉垂著眼,放下茶盞,沉聲著問,“雲姑娘是說她像我呢?”

不等湘雲說話,寶玉便急著接口道,“妹妹聽錯了,雲妹妹說的是別人!”

黛玉抬眼,清冷的聲音在安靜的花廳裏格外清晰,“我怎麼沒聽清楚,雲姑娘說的是誰?”

寶玉一時語塞,鳳姐這時輕笑一聲,“這幾個小丫頭,這樣清清爽爽的一裝扮,我見猶憐的,也不怪周姐姐喜歡!”

黛玉也笑了,“老太太,周姐姐說這丫頭看著眼熟,鳳丫頭說她我見猶憐,您說,是不是該多賞些?”

賈母聽她這樣說,心下一動,想著黛玉這樣讓步,雖然暫時受了委屈,日後隻有好的,便親昵的拍了拍黛玉的手,道,“好好,隻要你喜歡,都依你的。”

寶玉也欣喜姐妹們和和氣氣的,便笑著道,“我也覺得這小旦唱的好,老太太確實該多賞她些。”

黛玉的嘴角幾不可見的拉出了個諷刺的笑,見賈母要賞了,這才又問,“外祖母,您先看看這丫頭是不是眼熟,若是真的眼熟,說不得也是她與您家的緣分,多賞些也是好的!”

寶玉聽了,怕黛玉仍要和湘雲拌嘴,忙著轉移眼熟的話題,也不曾細品黛玉話中的意思,還在那兒讚“妹妹說的有理”。

賈母卻一僵,心下有些不喜,自己家與個戲子能有什麼緣分。

湘雲聽了黛玉的話,偏不放過她,於是笑著道,“林妹妹這話錯了,在坐的又不都是國公府的,若是這小旦長的像旁人,怎麼能說是與國公府的緣分!”

黛玉轉過頭,看了看湘雲,又看著周瑞家的,“既然是周姐姐看著眼熟的,那定是周姐姐日常見的,不是賈府的,又能是哪的?”頭在周瑞家的和湘雲之間轉來轉去,忽的捏著帕子,抿著唇笑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哦,原來周姐姐說的是雲姑娘!”

賈母臉色微變,猛的握住黛玉的手,湘雲氣的臉色通紅,還要說話,卻是被寶釵按住,暗中對她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與黛玉爭執,寶釵明白,黛玉今時不同往日,與她相持,隻能使自己吃虧。

湘雲平素最聽寶釵的話,如今雖說仍是不服氣,卻也忍下,扭過頭去,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