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雲裏霧裏地過了五年,甲午戰爭的炮聲已經消失。《馬關條約》也在“精通”夷務的“外交家”李鴻章手下簽署了,無非斷送些國土主權,再帶上二萬萬銀兩,送給那貪鄙的東洋人,以取得友邦睦鄰。那群來滬鬥酒千金的富商豪紳又各就各位,回到當初的地方去了。昔日靠這些人揮霍而呈現出的繁榮景象頓時薪去羹冷;盛極一時的妓業也陡然逆轉,曹記“書寓”也是“門前冷落鞍馬稀”了。作為上海灘上的顧主,一則對這狀元夫人的好奇心已得到了滿足,二則夢蘭與“叉杆兒”孫三爺過分親密的關係,使他們即使在興奮的時候,也總覺得像咽了蒼蠅一般不是滋味。這自然會大減他們光顧“書寓”的熱情。這些“隨喜功德”越來越少,而夢蘭與孫三爺的揮霍卻不減分毫,坐吃山空,形見拮據。一種被冷落的寂寞和經濟的壓迫感,使曹夢蘭將一腔怨氣都向那孫三爺發來。起初的孫三還陪著笑,漸漸地也不讓不饒,於是爭吵打罵時有發生。曹夢蘭暗地裏籌劃著脫離孫三,以便重振旗鼓(《賽金花故事編年》,下稱“編年”)。正在這時,蘇州狀元、洪鈞親家陸澗癢,為了維護蘇州人和已故洪老爺的麵子,說上海灘離蘇州太近,改名換姓,又沒換個腦袋,(《憶賽金花》),遂串通上海知府,強迫那曹夢蘭離開上海,並下令:江、浙、皖三省都不得居住!她再次麵臨著人生的十字路口。孫三爺總算不忘舊情,極力鼓動夢蘭遷往天津碼頭,以便自己控製。
五、南妓北移開風氣,京津流譽賽二爺
公元1898年,曹夢蘭不得已帶上潘氏母親,隨孫三來到了天津,在江貧胡同舊“金花班”重開舊業,自己易名“賽金花”。從此“賽金花”的名字逐漸響徹寰宇了。
這時中日和約已簽訂三年,社會又恢複平靜,京津一帶又出現了所謂升平氣象。人們對中國戰敗的國恥雖記憶猶新,但清政府自皇族以下大小官吏,又恢複了過去醉生夢死的糜爛生活,以樂韜憂。再加上新任直隸總督榮祿又是個極愛鬧闊綽的“八旗子弟”的領袖,在他統治下的天津等地,雖然官場貪汙受賄、庸愚腐朽,而娼館戲院卻格外紅火。賽金花的班子也欣逢“盛世”,生意興隆。來到天津後。賽金花也一掃離開上海時的落寞氣象,重振精神,再煥容光。她廣交名流,出人京津,什麼戶部尚書楊立山(豫甫)、直隸總督榮祿、浙江江西撫台德馨、小站練兵起家的新建陸軍統帥袁世凱,概與之有一日之雅會。還因楊立山的介紹,北京名儒兼巨商盧玉舫與賽金花拜為把兄弟,賽排行第二,人稱‘‘賽二爺”。這拜把之事,本係當時色情行業的風尚,有地位的名妓,多與江湖名流結拜為兄弟,不過借以重其身價、便其營業。這賽金花借著“賽二爺”之稱,果然女扮男裝,進出豪門貴第,與那班風流士大夫稱兄道弟。有知其底細者,作打油詩一首以戲之:“嗡嗡蒼蠅戲彩蝶,狀元有靈九泉泣。自古紅顏多薄命,女扮男裝賽二爺。”(《陳傳》)
在這段時期裏,據說賽金花還利用與榮祿、袁世凱的特殊關係,在戊戌政變這個政治事件中扮演了角色。
甲午戰爭,堂堂大中華居然敗伏在彈丸島國日本的腳下,以割地賠款告終,這使百年沉睡的巨人驚醒了!人們意識到,日本之所以能以小勝大,由弱到強,是由於采用了西方先進的生產技術和先進的管理方式的緣故。於是,一部分代表新興民族資產階級利益和開明士紳要求的中國知識分子,如康有為、梁啟超等人,便鼓吹維新,要求變法。公元1897年冬,德國又強占膠州灣,帝國主義瓜分中國的步伐加快。於是光緒皇帝命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等人,從公元1898年6月至9月百日之間,頒布了一係列維新法令,推行新政,史稱“百日維新”。可是,這場誌在改革圖強的政治改良運動卻觸動了以慈禧太後為首的“後黨”的專製權益,遭到瘋狂的反撲。“後黨”不僅拚命控製軍政實權,阻擾新政的推行,還陰謀在當年九月,趁光緒皇帝去天津檢閱陸軍操練的機會,將光緒殺死。這時,直隸總督榮祿正統領當時比較有戰鬥力的三支軍隊,即董福祥的“甘軍”、聶士成的“武毅軍”、袁世凱的“新建陸軍”,慈禧太後便把這兵變的任務交給榮祿。一天李蓮英奉慈禧懿旨來天津與榮祿密謀,剛好被榮祿留居府中的賽金花聽見了。由於維新人物中的譚嗣同係洪鈞好友湖北巡撫譚繼洵之子,賽金花從前曾與譚大公子相識,出於一種善良的情感,賽金花決計幫他一把。當時在榮氏所轄三軍中,以新建陸軍尤堪舉足輕重,而袁世凱又是個人中奸雄,在維新派與“後黨”之問態度暖昧,依違兩可。在維新之初,他曾表現出極大的熱情,贏得“進步開明”的聲譽和維新派的好感;但是他又在“後黨”麵前大表忠心,大耍兩麵派手腕。榮祿為了固結袁世凱,除封官許願外,還跪求賽金花,要她下嫁袁世凱,以行那王允獻貂蟬於董卓的美人之計。。賽金花懷著倒戈的意圖答應了他。當譚嗣同奉光緒之命來袁營說項,要他人京勤王時,賽金花暗中差人將榮祿等陰謀兵變之事告訴了譚大公子,使年輕的皇帝免於一死(《憶賽金花》)。不過,戊戌政變還是以另一種形式發生了,光緒皇帝喋血瀛台,譚嗣同也成了菜市口的“六君子”之一,她的反戈到底十分有限。不過,如果此說不虛,賽金花表現出來的那一點正義感和同情心,還是可以嘉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