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不肯定也不否定,微笑著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孟國良的盤子裏:“來,吃菜!表哥!”
這還是杜若第一次叫他表哥。孟國良明白了一件事情:他對杜若的一段念頭徹底沒戲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落,孟國良敬了陳明鬆一杯酒說:“陳總,我敬你一杯,我就把表妹托付給你啦!”
陳明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今天的晚餐怎麼樣?”蓑笠翁打來電話問。
杜若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淩晨時分了。孟國良把自己灌醉了,又哭又鬧到深夜,一定要弄清楚杜若為什麼不喜歡他。陳明鬆送走了他。
“還今天呢,應該是昨天了!都什麼時間了,你還沒睡?”杜若柔柔地說。這麼晚了,還有個人擔心失去她,為她睡不著覺,讓她感覺很甜蜜。
“你不是也沒有睡嗎?我睡不著。我有種預感,你的老板肯定是對你動心了。我的預感靈不靈?”
“我老板今天表現很奇怪。好像是有點跡象。”
“他說什麼啦?”
“他倒沒說什麼。不過別人把我和他當成一對時,他默認了。”
“你拒絕了嗎?”
“沒有。”
“我就知道!你哪會拒絕呀!身邊有個這麼好的老板,你不主動了擊去勾引他已經夠遲鈍的了,你現在終於醒悟過來啦!”
“你諷刺夠了沒有?我可不是那麼沒見過世麵的人,看到有錢人就眼睛發亮!我不拒絕他是有原因的。”
“你有什麼原因?”
“今天來吃飯的還有一個人,那個人是我過去的同學,就是他把我帶到南方來的,過來之後我才知道,他對我有好感。可他是個有家庭的人。他也像你一樣,誤會了我和我的老板。為了打消他的念頭,我沒有否認。”
“哼,飲鴆止渴,隻怕結果更糟!”
“那你說怎麼辦?你現身啊!我把你介紹給他們倆,就說你是我的男朋友!”
“現在還不行,我還沒有功成名就。在他們麵前我會自卑的。”
“你為什麼那麼自卑啊?我告訴過你,我不是貪慕虛榮的人,我知道生命的意義在於心中有愛。錢不是最重要的。”
“沒辦法。我已經這樣了。這也許和我的經曆有關。很難改變了。”
“你有什麼經曆?”
“我在大學的時候喜歡上一個女孩,一心隻想把她娶回家,可是她嫌我一無所有,嫌我窮。我大學一畢業就放棄分配下了海,在這座城市裏打拚,終於娶到了她。可是她又嫌我太忙,沒有時間陪她。我對她說,等我的事業再上一個台階,我就有時間陪她了。她等不及,跟著我的一個客戶跑了。我那個客戶比我有錢,也比我有時間,老是在各大城市裏飛來飛去……”
夜深人靜,蓑笠翁的語氣低沉,顯然陷入了傷心往事。杜若在這一瞬間洞悉了這個看起來活得輕鬆的男子內心的沉重。
“真想在你身邊,安慰你。”杜若說:“也許你遇上了一個最糟糕的,但一定要相信,你將會遇上一個最好的。隻是要記得千萬別錯過。”
“那你要記得隨時提醒我!”蓑笠翁很快從傷感中擺脫出來。語氣又調皮得像在說情話。
“好的,一定!”杜若許諾似地說。發現自己真的很希望蓑笠翁能幸福。如果之前的交往還隻是界於友誼的層麵,這一晚蓑笠翁打動了她,她讓自己的感情向前邁出了一大步。
“還有,要保持和你老板的距離啊!”蓑笠翁急急地叮囑。
“沒事的。我想老板今天的表現也是事出有因,可能是為了討他母親的歡喜。我不也是另有原因才沒有說明嗎?老板肯定也是!”
“你現在相信網戀了嗎?”
“嗯,比以前相信了。睡吧,很晚了。”
“好的。我現在睡得著了。”蓑笠翁像個聽話的孩子。
杜若剛熄了燈躺下,蓑笠翁又發來一條短信:
??——我打著友誼的旗號發這條短信給你,表達的其實是另外的情意。我必須管好我感情的閘門,讓洶湧的洪流像小溪一樣緩緩地流向你。否則,你肯定會被我衝垮。
——收到了,詩人,多謝嗬護,晚安。
道過了晚安總該可以安歇了吧。杜若剛閉上眼睛,不料手機又響起來,蓑笠翁又發來一條短信:
——在繪畫中,綠色象征熱情積極的生命。我的畫缺乏這種色調。我要將你畫成我花園中的長青樹,即使有坎坷有風霜,也隻是加深自己的顏色,但決不凋落。
看蓑笠翁語出不凡,杜若也有起了興致,給蓑笠翁回了一條:
——你的熱情讓我的腦中常產生了一種幻像:你已經近在咫尺,隻要再前進一步,我就可以靠近你。為此,我將奮鬥不息。
——我隻是一粒微塵,陽光照在我身上的時候,我亮一亮,陽光繼續移動,我便不為人所見。你就是我的陽光。
——我的節日是乘著思念的翅膀和你在想象中片刻團聚。從今天起,每天都將是我的節日。
發出了這條短信,杜若等著蓑笠翁的下一條回過來。等了很久,杜若從沒有這樣熬過夜,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手機顯示一條未讀的短信。急忙打開來讀,蓑笠翁的最後一條短信是這樣寫的:
——我要不斷地給你發短信,等你形成慣性,然後就突然中止。到那時你就會覺得生活中少了點什麼,就會想起我。我呢,決不給你彌補的機會。像拋小手球那樣把你拋出去。
杜若愣住了。他是什麼意思?怎麼能夠在寫在那些情意綿綿的動人句子之後,揮出這麼一根無情鞭子呢?杜若十分後悔自己就那麼睡著了。好像是她支撐不住睡的那一覺傷害了蓑笠翁的感情,才導致他突然翻臉,勃然變色。
杜若急忙給蓑笠翁打電話。電話沒有人聽。再打,已關機。和他失約那天的情景如出一轍。
這個捉摸不透的人到底在玩什麼遊戲?杜若先是惱火,決定再也不理這個人。但接著,她就調出蓑笠翁的所有短信,細細回味起來。
此後多天,那個熟悉的號碼再也沒有出現。蓑笠翁像是蒸發了一樣,銷聲匿跡了。
猜測有過,懷疑也有過。想過守株待兔,也想過做一隻涅磐的鳳凰,劫後重生。但最後,沈從文的教導激勵了她。沈從文說:愛情在於創造!這話有很多人說過,做過的人卻不多。也許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杜若知道該怎麼做。杜若想:你不給我打電話是吧?我打給你。
她在看書至深夜臨睡前打給他;在憂傷襲來心緒難平時打給他;在照顧小康的空閑之中偷出一點時間打給他。這些電話在次數和時間控製上極有分寸。既想讓他知道她在牽掛他,又不想表現得像一個不懂得節製任意胡為的人嚇跑他。
杜若如此用心良苦,蓑笠翁卻一點也沒有體會到,他一次也沒有接她的電話,也不給回電話。杜若不管,像一個上足了發條的士兵一鼓作氣將愛情創造到底。
有一次,電話撥通後,才響了三聲,就被摁掉了。杜若很受傷,暗暗發誓再也不自討沒趣了。接下來的兩天相當充實,杜若把自己忙得一塌糊塗。可是,兩天以後,他說過的話,他說話的語氣,他的表情,全都在她的腦子裏活躍起來,他在她的想像裏一臉苦惱地指責她不夠體諒言行不一。思念和牽掛終於還是卷土重來,就好像這兩天是給它們放了一次假,它們在休息在睡覺在養好精神,為的是更賣力地思念和牽掛。
在不間斷的等待和探詢中,杜若不相信地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個月。預熱再慢的人也該有反應了。
現在,杜若已經不指望和他有現實的戀愛內容了。愛情以一個信念的形式存在,這個信念的火炬悲哀地燃燒著,她是在和自己交戰,等自己向自己妥協,等這場愛情的火焰熄滅。
杜若仍然隔三岔五跟他聯係,為什麼不呢?他並沒有異義,完全把權力交給了她,她也就打算就這樣信馬由韁走到哪兒是哪兒。如果人生是一個舞台,他至少是一個她在意的觀眾。?
杜若又給他發了一條短信。為了確保這條短信他能看到,杜若一遍又一遍給他打電話,不停地打,直到又一次出現上次那種說明他在的情形——電話才響過三聲,就被摁掉。
愛情的力量使我有勇氣這樣要求你:要麼和我一起創造,要麼讓我死心。
他仍然沒有回應,像是陷入了長長的思考。??
杜若想起那個漁夫和魔鬼的故事,從前隻認為那是單純的一則寓言,教育人們壞人的話不可信。現在突然有了新感悟,如果那魔鬼是個女人,是個愛中的女人,那麼這個故事就有一定的真實性。因愛生恨的杜若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等待的魔鬼:隻要讓我再見到你——她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