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沒錢有心
皇兄教會我,什麼叫做作繭自縛、狡兔三窟及飛鳥盡、良弓藏。我不喜歡他教的成語,總覺得灰暗、陰冷,那三個成語卻與蠶、小小白兔及樹上吊下的肉蟲,牢牢鎖在記憶中。
皇兄同樣不喜歡,握住小竹弓,仰頭望向大樹。陽光中,無數小肉蟲垂吊在線上,團團打轉。,那時候,我說:“皇兄,將來你做了皇帝,千萬不可飛鳥盡、良弓藏。”
皇兄笑得格外清澈明朗,世間再沒有少年能像他那樣,在父皇母後的嚴厲中,還能擁有清澈的目光。
我看著,隻覺得這個人實在不像皇帝,皇帝應該像父皇那樣威嚴,不可一世,隻要目光一掃,無人不戰戰兢兢。
太後說:“曄兒,你應該是我申屠王朝最出色的大將軍,是你皇兄最得力的臂膀。你們兄弟,一文一武,最合適不過。”
為了這席話,瘋狂地愛上了練武,每日跟著一個原本要告老還鄉的老將軍學習兵法,或者跟著宮廷護衛,在禦花園中學習拳腳刀槍。
我記住了,我將會是申屠王朝最出色的大將軍。
十四歲,我開始出征,協助領兵作戰。
得勝回朝,父皇與母後為我慶功,讚我是小戰神。
出征、廝殺、得勝、回朝、慶功……漸漸地,我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好像騎著馬衝下山,不能停止,也不能回頭。
當我偶然想起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多日不曾見過太後了。我去請安,她生病不見。
有同僚提醒我,不可過於出色,否則大禍臨頭。我笑笑,並不放在心上。太後說過,我是皇兄最得力的臂膀,所做的一切,不過朝那個方向前進。
一次朝堂上,父皇突然請眾大臣討論儲君問題。雖然眾大臣看出了父皇的心意,都裝聾扮啞。
太後召了我娘過去,問她可有在父皇麵前搗過鬼。
我娘磕頭如搗蒜,隻說沒有。
“有也沒用。”太後淡淡地說。
我娘長跪不起。
太後卸去宮衣與簪飾,一身素服,同樣跪在地上。
滿宮嘩然。
父皇聞訊趕去,太後請他廢除皇後之位,將自己送回原籍,或者送進皇家庵院,道無顏再在宮中。
父皇拂袖而去。
太後固執地跪了一天一夜,我娘同樣陪跪在旁,一日一夜。沒人叫她,她覺得是自己的過錯,同樣固執。
當我從宮外遊玩歸來時,一切皆已結束,恢複原狀。
我第一次主動去看娘,她臥在床上,淚水浸濕了枕頭。
“你為什麼要陪她跪?關你什麼事?又不是你唆使父皇議論儲君的?你這樣做,不是落人口實?”我罵道。
她不語。
從此,我常流連煙花之地,喝得醉醺醺回宮。父皇大怒,令我搬出宮外。
太後反而變得對我好起來了,常在父皇麵前出言為我辯護。我的放蕩散漫,自然讓人放心。一個聲名狼藉的皇子,怎麼可能代替完美無瑕的太子?
父皇駕崩,皇兄繼位,一切水到渠成。
心頭湧過往事太多,然而他不善於向別人傾訴,哪怕是自己的女人。
申屠曄隻對席漫說了三句:“從小我就知道皇兄是未來君主,我是他的兄弟與臂膀,一切從我們生下的時候早已經注定。”
申屠曄的話語,太平靜,不過如風輕輕吹在耳邊,然而寒意悄生。席漫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隻握住了申屠曄的手:“別說了吧,都過去了。”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曾經想過篡位?”申屠曄問。
席漫搖了搖頭。每個人都有不想別人知道的過去,以他的血性,那自然會是一件慘痛之事,何必再提,過去了,就任它過去。他與太後、太妃兩人之間的心結,並不是一時能夠解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