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爭吵不休的年代,但卻淹沒了真理的聲音;這是一個轟轟烈烈的時代,但有很多靈魂飽受孤獨。你不知道這是否是一種進步,但你懷揣著信仰,睜著困惑的眼睛沉默了。你沒有把勞動當做懲罰,而是當做一種永恒的善行!
——題記
裴慶生的“太平”思想很嚴重,也許是由於年輕,一個運動過去,一旦風聲減弱他就放鬆了警惕。可這個時代的運動就像是夏天的暴雨風雲,一個響雷掠過天際,就出台一個運動。人人都得在運動中磨煉自己,稍不小心就成了運動的對象。人們對運動有些厭倦了。
1957年又出台了一個“反右派鬥爭”,裴慶生頭腦不太清醒,在他的經曆中“鎮反”、“三反、五反”、“肅反”他都弄懂了核心意義,可是“右派”又是個什麼貨色呢?他一時弄不清楚。運動開始,領導望山觀景不表態,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一個叫儲安平的人發表了一篇文章後,接著是大鳴大放,人人有發言權,在這個時期有很多對黨不滿的情緒,還有辱罵社會主義,懷疑黨的言論出來了。裴慶生是個牢牢打上階級烙印的人,認為共產黨是為解放勞苦大眾而奮鬥而執政的,怎麼允許懷疑、辱罵呢?那些剛打倒的富人壞人在暗處磨刀霍霍,企圖卷土重來反攻倒算,一部分人居然不失時機地煽動,還有人組織唱反革命歌曲,編了許多謾罵共產黨的山歌。他作為翻身子弟義憤填膺了,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堅決地投入到反右派鬥爭中去,在大會上站起來據理力爭地進行辯論反駁。(根據自傳整理)在他看來誰反對黨誰就是應該警惕的對象,21歲的裴慶生隻能認識到這個層麵上。
現在看來這場辯論的核心其實是“主權”與“人權”之爭。左派認為:清理階級隊伍,和黨同心同德,純化黨政隊伍,隻要穩定政權,人民才有人權,當然人權不是指所有的人。“地、富、反、壞”除外,他們是被監督被改造的人,人權,隻有勞苦大眾才配擁有,想當初他們為富不仁,資本家剝削工人,地主壓迫農民,勞苦大眾的人權何在?而這些勞苦大眾就叫:“人民”。共產黨就是革富人的命,為窮苦人民服務的!
至於“地、富、反、壞”隻能規規矩矩,不許亂說亂動,當然,唯成分論又不唯成分論,重在個人表現,表現好也是黨依靠的對象。但從整體上看黨重在依靠勞苦大眾,黨的政權才穩定。以階級劃分身份,消滅階級,消滅等級。所以後來農民當總理了,工人當“中委”了。
可“右派”認為隻要擁護黨,對國家有貢獻,願意執行黨的政策,是人都應該平等,都應該參政議政,這才體現了民主的氣氛。
誰是誰非需要辯論。兩種觀點心向的都是黨和社會的發展。可是這麼嚴肅的主題後來卻變味了,右派成了反黨勢力,無限擴大,凡是有一點語調不一致的全成了右派。再後來基層借反右運動開始了人整人,互相暗算,互相捅黑刀,誰得罪權力人士誰就成了右派。
裴慶生在這場運動的後期沉默了。
裴慶生的一個同鄉,姓原,人們都叫他老原,老原十六歲在長治一個山村教書,很早就接觸八路軍,屬於進步人士,教書時常常給學生講革命的道理,說起共產黨八路軍眉飛色舞,佩服得五體投地。解放後調到工業學校,再後來工業廳接管了工業學校移址太原,他又分配到工業廳勞資科就職。由於出身貧下中農,敢說話,敢提意見,在工業廳勞資科就職後,開始讓他負責“鳴放”工作,他給勞資科長提了一條意見:
群眾找他辦事,他關著門拒之門外,總是擺架子,推三阻四拖拖拉拉以權壓人,這是官僚主義習氣,不符合共產黨員的要求,這樣的工作態度會降低黨的威信,失信於民。
裴慶生認為這條意見提得對,作為基層領導應該引為借鑒,不然會給黨臉上抹黑,給謾罵黨的人以話柄,打擊了群眾信任黨的熱情。
可是不久,這條誠懇的意見成了“反黨”言論,勞資科長好像成了“黨”
的替身,穩坐交椅不說,還把老原打成了右派,並遣送他到晉南下放勞動。
這件正反顛倒的事對裴慶生震動很大,本來是給個人工作中的問題提出的意見,目的是促進工作態度的改善,到後來成了對黨有意見。
到底誰是黨?
難道“黨”是一個人?
對一個黨員有意見並不代表對黨組織有意見啊。隻有黨組織才是黨啊!
可是組織又是靠每一個黨員組成的,個別黨員不純潔,黨組織就不純潔。“鳴放”不就是解決黨內的問題嗎?怎麼後來成了誰說真話誰就是右派了呢?
裴慶生開始彷徨了!
他找老原交心,說出他的苦悶。
老原看裴慶生是個有組織有紀律,是非分明,很有正氣的青年,又是同鄉,就視為知己。私下說共產黨遲早會被這號人弄垮,他們自以為走上領導崗位就是代表黨,可他們的行為作風不符合黨的標準和要求,這就不是真正的共產黨。真正的共產黨是襟懷坦蕩,光明磊落的,敢於批評和自我批評的!可他們搞小動作,搞陰謀詭計,表麵上讓人“鳴放”,實際上是故意讓與他們不同觀點的人暴露,然後下手鏟除,這種手段太陰損太卑鄙了。小裴,這一段我想清楚一個問題,戰爭年代投敵就是叛黨,很容易辨清,辨清楚就可以懲處。而和平時期不按黨的要求辦事就是叛黨,但不容易辨別,因為這是思想的叛變,是個軟證據,無法很快懲治,看來這是黨內長期的鬥爭。社會主義並不平坦,沒那麼好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