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弟在河南漢口寄的信都已經收到。行路的艱難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從漢口以後的路程,想來會有福星一路保佑了。劉午峰、張星垣、陳穀堂的銀兩都可以收,劉、陳更要接受,不接受反而是太不通情理了。然而交朋友的方法,與其錯在交得太多,還不如錯在交得太少。我兄弟能像這樣,這是令我所感到欣慰的。

曹西垣四月廿九到達京城,住在我們家裏,大約八月能夠離開京城。這次所寄去的奏折底稿,歐陽家、汪家以及各族親戚族人不妨抄一份共同閱覽。看看我雖然竊居高位,也要忠直圖報,不敢阿諛奉承,以博得聖上的笑容,害怕這會玷辱宗族,辜負期望。餘不一一。

兄國藩手草

鹹豐元年五月十四日(1851年6月13日)

【精華點評】

1851年(鹹豐元年)1月,洪秀全在廣西桂平組織起義。此時的清王朝政有弊端、民生疾苦,曾國藩目睹時局的危機和政風的委靡,於是向鹹豐皇帝上疏《敬陳聖德三端預防流弊》。在這道奏疏裏,曾國藩對時局的批評準確而又尖銳。以往,我們都知道曾國藩的處世之道以小心謹慎、謙虛求全為準則,《敬陳聖德三端預防流弊》的上奏讓我們看到了曾國藩“勇毅”的一麵,讓我們看到了曾國藩忠君愛國,有作為、有膽識、有擔當的直率性情。當時,他的奏疏很快傳遍天下,贏得了“關心民瘼”“忠直敢言”等諸多美譽,為他奠定了以後“平亂天下”的堅實聲望基礎。

【經典格言】

餘之意,蓋以受恩深重,官至二品,不為不尊;堂上則誥封三代,兒子則蔭任六品,不為不榮。若於此時再不盡忠直言,更待何時乃可建言?折子初上之時,餘意恐犯不測之威,業將得失福禍置之度外矣。

行公事須深謀遠慮

(1851年9月14日與諸弟書)

【家書】

澄侯、溫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八月十四日發第九號信,至十七日接到家信第七、第八二號,欣悉一切。

左光八為吾鄉巨盜,能除其根株,掃其巢穴,則我境長享其利,自是莫大陰功。第湖南會匪所在勾結,往往牽一發而全神皆動。現在製軍程公特至湖南,即是奉旨查辦此事。蓋恐粵西匪徒窮竄,一入湖南境內,則楚之會匪因而竊發也。左光八一起,想尚非巨夥入會者流。然我境辦之,亦不可過激而生變。現聞其請正紳保舉,改行為良,且可捉賊自效,此自一好機會。萬一不然,亦須相機圖之,不可用力太猛,易發難收也。

公議糧餉一事,果出通邑之願,則造福無量。至於幫錢墊官之虧空,則我家萬不可出力。蓋虧空萬六千兩,須大錢三萬餘千,每都畿①須派千串。現在為此說者,不過數大紳士一時豪氣,為此急公好義之言。將來各處分派,仍是巧者強者少出而討好於官之前,拙者弱者多出而不免受人之勒。窮鄉殷實小戶,必有怨聲載道者矣。且此風一開,則下次他官來此,既引師令之借錢辦公為證,又引朱令之民幫墊虧為證,或亦分派民間出錢幫他,反覺無辭以謝。若相援為例。來一官幫一官,吾邑自此無安息之日矣。

凡行公事,須深謀遠慮。此事若各紳有意,吾家不必攔阻;若吾家倡議,則萬萬不可。且官之補缺皆有呆法②,何缺出輪何班補,雖撫藩不能稍為變動。澄弟在外多年,豈此等亦未知耶?朱公若不輪到班,則雖幫墊虧空,通邑挽留,而格於成例,亦不可行。若已輪到班,則雖不墊虧空,亦自不能不補此缺。間有特為變通者,督撫專折奏請,亦不敢大違成例。季弟來書,若以朱公之實授與否,全視乎虧空之能墊與否,恐亦不盡然也。曾儀齋若係革職,則不複能穿補子;若係大計休致,則尚可穿。

季弟有誌於道義身心之學,餘閱其書,不勝欣喜。凡人無不可為聖賢,絕不係乎讀書之多寡。吾弟誠有誌於此,須熟讀《小學》及《五種遺規》二書。此外各書能讀固佳,不讀亦初無所損。可以為天地之完人,可以為父母之肖子,不必因讀書而後有所加於毫末也。匪③但四六古詩可以不看,即古文為吾弟所願學者,而不看亦自無妨。但守《小學》《遺規》二書,行一句算一句,行十句算十句,賢於記誦詞章之學萬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