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1 / 3)

由於及時改變航道,他們的船避開了暴風中心,隻與風暴擦身而過,然而僅僅是擦身,咆哮的海浪也將船身推倒了傾覆的邊緣,海水潑上甲板,每個人都被淋得渾身濕透。UC小說網:等到他們衝出風暴海域,朝陽也躍出了海麵,一夜未眠的船員們東倒西歪地癱倒在甲板上,雲衣卻像腳下長了釘子一般,依舊佇立在船舷邊,遙望著昨夜升起過信號的海麵。

“照這個速度,傍晚能到加的斯。”斯旺走過來,他顯然在為昨夜的事情懊悔,躊躇了一會兒說:“那裏有很多海員,消息靈通,說不定能打聽到維拉的下落。”雲衣明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卻也還是點了點頭。

傍晚,他們果然抵達了加的斯。雖然貨物交接得非常順利,因為維拉的事情,大家的情緒都很消沉。斯旺帶他們去碼頭附近的一家酒館吃晚餐。酒館並不大,生意卻異常興隆,做滿了臉膛黝黑的水手們。斯旺向老板打聽昨晚的風暴,老板立刻點頭:“是啊,太可怕了,掀翻了兩條船呢,你們運氣真好。”他一邊說,一邊用目光掃了一圈眾人:“維拉呢?他沒來嗎?”所有人都垂下了頭,隻有雲衣問:“被掀翻的是什麼樣的船?”

老板盯著雲衣看了一會兒,這張東方麵孔精致而陌生,老板確信自己沒見過他,這甚至不是一張水手的臉,不過他有一雙好眼睛,明亮、堅定,執拗地追索著答案。

“兩條商船,一條從坦吉爾來,一條從波爾圖來,真是不幸……”

“沒有木筏嗎?”

“木筏?”老板聳了聳肩:“那麼大的商船都折了龍骨,漂在近海,木筏的話連渣子不會剩下,就算有也不知道啊。”

雲衣聽了一聲不吭,圓桌上的氣氛更加沉悶了,最後還是斯旺說:“謝謝。”言下之意無非是叫老板走開。

老板知趣地走了,斯旺對大家說:“維拉不會有事的,”沒有人應聲,他又重複了一遍,也不知是在安慰大夥還是安慰自己:“我們在這邊等幾天,也許明天維拉就到了。”

他們在加的斯一等就是三天,每天都去水手聚集的酒館等消息,然而好消息遲遲不來,倒是有一隻和他們同樣與暴風雨擦身而過的船到了港,船上的海員繪聲繪色地形容當時風暴的恐怖,又說親眼看到一條木筏被掀翻。

“筏子的人呢?”旁邊一桌的人問,三天來的等待,已經耗盡了斯旺他們提問的勇氣。

“去天國了吧,天主保佑。”那個海員漫不經心地說。

斯旺環顧眾人,發現大家臉色都很難看,雲衣絞緊了兩隻手,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盯著桌麵,仿佛要在上頭鑽出一個洞來。斯旺知道泛泛的安慰早已失效,他替每個人都叫了一杯酒,然而幾乎沒人去碰杯子。

突然,雲衣端起了酒杯,一桌子的人都看著他,他確渾然不覺,麻木地把酒灌進嘴裏,他喝得並不快,也沒有被嗆到,但斯旺知道,他很快就會醉倒,雲衣的神經已經繃緊到極限,再來一點點酒精,就會將他徹底擊倒。斯旺向雲衣身旁的吉蒂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拉起雲衣。

“我們走。”斯旺說著,拿起了桌上的帽子。就在這時,酒館的木門從外麵被撞開了,海風挾著雨點灌了進來,跟著是進來的是三名水手。

“維拉!”吉蒂歡呼起來:“波狄!荷賽!”他放開雲衣,衝到那幾個人跟前又笑又跳:“真的是你們!太好了!天主保佑!”

吉蒂的歡呼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酒館裏的人們紛紛上前跟那三個人打招呼,向他們祝賀,斯旺也奔了上去,雲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水手們寬闊的背影遮沒了他期盼已久的身影,但是從那些七嘴八舌的問候、喧嚷裏,他依然可以分辯出那個人的聲音,略微沙啞,卻又是那麼輕快。說到那天的風暴,以及脫險的經曆時,雲衣看到人叢裏揚起了那條熟悉的手臂,他可以想見那人孩子氣的神情,嘴巴一定誇張地張圓了,模仿著海浪的呼嘯。

大家都笑起來。

雲衣的眼眶卻一陣陣發熱,他想這一定是因為酒精。

接著,人群散開了,從那些深棕色、淺棕色,以及油膩的、幹枯的、各式各樣的黑發間,他看到一頭卷曲、濃黑的頭發,雨水沾濕的額發下,是一雙熱情的眼睛。

這雙眼睛正在朝雲衣微笑。

雲衣怔怔地望著維拉,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男人。

他從來不知道維拉是這樣的好看,以致於酒館裏那麼多人,無論高矮醜俊,霎時都成了背景。雲衣說不出他哪裏奪目,卻無法挪開自己的眼睛。

維拉越走越近,雲衣的呼吸也越來越困難,隻覺得全身血液如彭湃的海浪,洶洶地往頭上湧,雙頰也好、嘴唇也好,全都針紮似地刺痛著。

“我回來了。”維拉停在雲衣麵前。

雲衣不知該如何回答,隻是定定地望著他。維拉歎了口氣,把他摟進懷裏。

“我也想你。”維拉在雲衣耳畔輕輕地說。

雲衣掙紮起來,他本能地覺得這句話不對,什麼叫:我“也”想你?他想要駁斥,但是頭暈得厲害,維拉緊箍著他的手臂不容抗拒,這該死的酒精。雲衣一邊詛咒,一邊放棄般地閉上了眼睛。維拉把他抱得更緊,從維拉的胸膛上,雲衣聞到了雨的味道、海的味道,纜繩的味道,還有男人熟悉的體味。

他偷偷地、深深地吸了口氣。

那天夜裏的情形隻能用“瘋狂”來形容,為了慶祝奇跡般的脫險,維拉請所有人都喝了一杯。整整一個晚上,小酒館裏都洋溢著節日般的喜氣,所以人都在狂歌縱飲,雲衣也醉了,整個人都軟倒在維拉懷裏。

為了把氣氛推向□,酒館老板臨時找了個樂隊,奏起歡樂的舞曲,水手們紛紛邀請酒館女郎們共舞。維拉的舞技顯然非常出名,好幾個舞娘主動上前邀他,維拉為難地望著雲衣:“不行啊,寶貝,”他對那些女人說,“今晚不行。”

“不,去吧。”雲衣搖晃著坐直了身子:“我沒事。”維拉還想說什麼,他幹脆把維拉推進了女郎的懷抱:“我想看你跳。”他紅著臉說,眼睛閃閃發光。

“好吧。”

維拉屈服了,挽著女郎下了舞池。

雲衣托著腮津津有味地看著,現在他知道為什麼那些女人都要邀請維拉了。哦,原來這個人不僅是為大海而生,也是為跳舞而生的,在他的臂彎裏任何女人都可以像花朵一樣綻放。雲衣忍不住為他鼓掌、舉杯。他知道自己醉了,醉就醉吧。反正一切都是酒精作祟。

一曲終了,維拉把女郎交給另一名水手,回到雲衣跟前,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什麼笑?你不嫉妒嗎?”

“嫉妒?”雲衣茫然地睜大了眼睛:“為什麼?”

維拉歎了口氣,抓起他的手腕:“來,我們跳舞。”

“不要,我不會。”

其實,問題的重點不是雲衣會不會跳舞,而是他已醉得站都站不穩了,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被維拉拖下了舞池。兩人的出現頓時在舞池裏引起一陣混亂。

“你還真不會跳啊。”維拉看著東倒西歪的雲衣頭痛地說。

“當然,你未免對自己的玩具太不了解。”

“你可不是玩具。”維拉說著,忽然把雲衣抱了起來,雙腿離地的感覺令雲衣一陣暈眩。

“踩在我腳上。”

雲衣於慌亂中驚愕地看他。維拉又重複了一遍命令,並幫助已經失去肢體協調的雲衣執行了這個指令。

雲衣感到自己的雙腳落在了維拉的兩隻腳背上,身體也如爬藤植物一般,依附著這個男人,維拉的進退控製著他的進退,肩胛被溫熱的手掌穩穩托住,手指像□一樣彼此緊緊咬合。激昂的音樂裏,他帶著他旋轉,雲衣覺得自己像那些女郎的裙擺一樣,開放如花。

燭光在旋轉,人們在旋轉,笑聲、歌聲,還有酒館外看不見的大海,一切的一切都在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