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莎歎心跳撲撲,縮到印楚萇身後。夾在中間太難了,小姐想敲破她的腦袋咩?
翁曇瞥了他們一眼,不疾不徐走到印麟兒身邊,放下茶杯,拖過一張凳子坐下。獨特的香馥浸入她的呼吸,引她一僵。下一刻,下巴被兩隻低溫的手指抬起來,他的呼吸更近了些。
若說太大的變化她也沒有,臉色並不蒼白,就是……瘦了一點吧……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後,他的注意定在她的眼睛上。
雙眼珠體飽滿,黑眸沒有焦點,眼白有點染灰,由此可見她的眼睛並沒有完全壞死。
她不知他意欲何為,眼睛看不見,觸感卻格外敏銳。她感到軟軟的指腹在眼角邊輕輕撫過,在眼下觸了觸,又轉到眼皮上按了按……還……捏她的鼻子?
忍不住了,她重重擠出一句:“放手!”他倒是聽話放開,卻沉默起來。她看不見,又聽不到他的聲音,隻覺得整個人浸在他的香氣裏,心煩意亂,“我不答應。”她直覺地想趕他走。
“麟兒……”他專注地看著她,聲音淡淡無波,“我……切割過很多人的身體,有時候是一塊一塊地切,有時候是一層一層地剝,這樣我才能知道血肉之下、哪處部位有什麼樣的內髒,了解它們的顏色、形狀、功能以及彼此之間的影響如何。夜多窟裏有很多骨髓,最基本的是六副,包含了男女的年幼、年輕、年老三個階段。師父教我,學醫治人,首先要知道人究竟是什麼。我也是這麼教徒弟的。人的血是紅色,為了方便觀測體內的血脈動向,我曾經試著用藍蕊取汁,取新鮮的死者心髒注入,再擠壓心髒,這樣就能清楚地觀察到血脈流向……”
她嘴角抽筋,不敢亂動。不過,她聽到大哥和莎歎跑出去的腳步聲了。
他說這番說什麼意思?威脅她?
她不理。靜寂片刻,手腕隔著衣袖被他抬起,她感到手在空中停了很久很久,然後慢慢貼上一片淡溫的手掌,他的聲音依舊淡淡:“麟兒,雖然我可能……庸了一點,但我能治好你的眼睛。”
庸了一點?誰教他說這種話的?
他又道:“我不知父母淵源,從小住在果魚塢,是師父把我養大。總的來說,我沒什麼病痛。師父引我入醫門,教我醫術,從小到大算得上平靜,沒有太多的情仇愛恨。我有兩個徒弟,是我十六歲時收的,因為那個時候師父想嚐嚐被人叫‘師祖爺爺’的滋味。”
即是說,他屬於那種身世沒有太淒慘、遭遇沒有太悲憫、無大災無大病之類的人。
“然後,我尊來到果魚塢,我認識他,成為朋友,後來成為厭世窟窟主……”他無聲一笑,“麟兒,我尊是個很有趣的人,等一下介紹你認識……”
“你到底想說什麼?”
“……答應我的求親。”
“你……你莫名其妙!”她氣極,摸著桌子站起來,大叫:“莎歎!莎歎!”
“她走了,聽不到。”他小心護住她不被椅子撞到,一向少思的腦子卷起困惑的小波浪,又見她揮手推開自己,不由輕喃:“你很討厭我嗎?”
她不語,掙紮的動作卻停下來。
“我做了什麼讓你討厭的事?”他不知是自問還是自語,隨後說出的話竟讓她啼笑皆非。“我沒有傷害印府裏的任何一個人,七破窟和嶺南印府在江湖上也沒有結仇結怨,還是……因為我討厭和尚?可是那些走路抽筋說話念經的家夥真的很討厭啊……”
她真想感謝他———竟然讓她瞎了五個月的眼睛重新看到陣陣火花。
他夠霧的。她怎麼會討厭他,她隻是不喜歡他把她當成病、患。
也許是氣過了頭,物及必反,心頭一時間竟然靜了下來,她彎起嘴角,輕道:“你娶一個瞎子回去幹什麼?”
“我不會讓你瞎的。”
“你五個月前就說過,太遲了。”她用他的話來駁他。
“當時說遲,現在未必遲。”
憶起廬山一幕,她苦笑,“你又有靈丹妙藥?海島仙方?”世上哪來那麼多靈丹妙藥海島仙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