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第一次見到她的公公皇帝陛下,已經是成為齊王妃的那年臘月了。
由於齊妃隨齊王在藩邸,因此大婚並不需要回京由皇帝主持,皇帝指派了雒陽王垂範來定陶齊王府代為主持婚禮。
雒陽王垂範是皇帝的叔父,益陽的叔祖父,也是當朝聞名的風流王,平生以禦女無數為豪,自稱上不識北鬥七星,下不知五穀雜糧,唯獨生了一雙專看美人的眼睛,無論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不管是內秀還是外慧,他隻一眼就了然於心,心中有數。
自然,這樣的話題是不會在齊王大婚的日子提起,隻是在洞房翌日接受新婦拜見,從璿璣手中接過那杯茶的時候,雒陽王肆無忌憚帶著評判意味的目光還是讓璿璣在那一瞬間有一種被透視的不快。
在場都是些知道內情的人,隻這麼片刻頓挫,各個眼中就都有了一絲玩味。好在雒陽王接下來的話打破了眾人心中的胡思亂想,齊齊變色。他說:“益陽是在哪兒找的這麼個媳婦兒,樣貌體態且不去說,隻看麵相,真真貴不可及,母儀天下之相。”
齊王益陽袍袖微微一震,趕緊笑道:“叔父過獎了,璿璣哪裏有這樣的福分,這麼說會讓她折壽的。”
雒陽王哈哈一笑,這話也就揭了過去。
剛入臘月,聖旨下來,說是陛下思念齊王,召齊王夫婦從速返京,新婚夫婦平靜的生活立即被打亂了。
按禮製,璿璣隨齊王前往京城之前,需先回紀家拜謁祖廟。
被紀家接回來,到嫁人,時間過得飛快,此時已是齊王妃的璿璣似乎仍沒有適應自己全新的身份,當她乘坐的馬車在紀家門口停穩後出來,驚訝地發現這次迎接她的,除了襄助太太處理外務的三奶奶,和掌管府裏幾個庫房鑰匙的二奶奶之外,領銜的竟然是太太本人。
璿璣被這樣的陣勢嚇了一跳,趕緊過去給太太磕頭,卻被太太牢牢架住不許她行禮。
“娘娘多禮了,老身擔待不起。我是替老爺來迎你的,咱們進去說話吧。”
於是在眾女眷的簇擁下,通過大開的儀門,儀門裏又有兩頂轎子,一頂是紋龍繡鳳錦緞四抬轎,一頂是靛藍色碧海楊波的兩抬小轎,璿璣推讓了半天,被太太和一眾奶奶們強行塞進了八抬轎子裏,太太反倒隻是乘了那頂兩抬的小轎。
三奶奶安慰璿璣說:“這是咱們府裏的規矩,姑奶奶們隨夫家外遷前拜祖廟,是要按品秩來定儀仗的。妹妹如今是齊王妃,自然無比尊貴,你安心去坐,咱們太太這會兒隻有高興,你可別掃興。”
璿璣心中一動,問:“拜祖廟也是按品秩嗎?”
三奶奶笑道:“那自然。”又湊到她耳邊笑道:“如今你是一等王妃,儀仗還不是咱們家最高的,待你日後母儀天下了,再回來瞧瞧,那才是至高無上的規格。”
璿璣訕笑:“三嫂說笑了。”
果然兩台轎子並一眾女眷先來到祖廟,這裏也早就掃撒幹淨,擺上了香案貢品,甚至還調來了府裏吹鼓班子,一切就緒,就等著璿璣來了。
宗祠正堂裏擺著紀家曆代祖先的牌位,璿璣先要拜過遠祖的主靈位,然後被人攙扶著來到側廂紀家嫡脈第二十七代眾人的靈牌前。
紀煌兄弟四人,除了紀煌之外,其餘三人都已經有牌位擺在這裏了。璿璣生父四老爺紀爍的排位旁,是他房中妻妾的牌位。璿璣細細看了一遍,微微蹙眉,一時沒有去拜,隻是又看了一遍。
大家不明所以,見她遲遲不拜,有些焦急。三奶奶向攙扶著璿璣的阿嬤使了個眼色,阿嬤便催促道:“太太,奶奶們都在候著呢。”
璿璣仍然無動於衷,抬頭看著自己父親的配位,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