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番外:釵頭鳳四(1 / 3)

家宴一結束,齊王益陽就開始忙得焦頭爛額。由他領軍征討南越的旨意是隨著給齊王妃的賞賜一起送到的,之後練兵,選將,籌措糧草,遴選戰馬,製定作戰計劃,繪製地形圖,十餘萬大軍沿途的補給和休息,事情像潮水一樣湧過來,齊王府的六角亭成了整個京城裏最繁忙的地方,每日裏出出進進的文武官員不可勝數,更兼各地的采買供應,兵部戶部派來辦事的人員絡繹不絕,就連皇宮裏也幾乎是每個時辰都有新的文書旨意傳遞出來。

如此忙亂了三四天,齊王益陽嫌如此對府中諸人,尤其是王妃璿璣的幹擾太大,索性將辦事的場所設置在了城外渭河邊上的細柳營中。

細柳營本是漢朝周亞夫練兵之處,時隔千載以降,本朝繼承西漢尚武風氣,在城外重設兵營作為京畿衛戍的大本營,仍起名叫細柳營,為的就是恢弘士氣,振奮軍心。

各處為南征所調集的兵力最近這段時間一並駐紮細柳營,交與齊王益陽訓練。隨著各地調兵來的越來越多,齊王就越來越忙。起先幾日還能每日裏回王府休息,後來往來太過費時,他索性就宿在了細柳營。

璿璣在心疼他奔波勞苦之餘,也別無辦法,隻能盡量自己打發時間,不讓他為自己操心,免除後顧之憂,便是對他最好的幫助。

所幸璿璣並非無知婦人,而齊王府中藏書甚豐,她如同找到寶藏一般,不知天高地厚地發宏願要將那些藏書全部看完。偶然回來過夜的齊王為此還專門譏笑她,說她眼大肚子小,看著吃不了。

璿璣於是越發憋了口氣,每日裏發奮讀書,惹得齊王憐惜之餘也忍不住刻薄一句,“也罷,我出去打仗,你趁這段時間無事索性考個狀元來,他日做我的宰相如何?”

雖是一句玩笑話,一旦說出口,夫妻二人都知道不妥,也都有默契地閉口不談。但皇帝還是在第二日就不期而至了。

得到消息的璿璣匆匆趕到書房,一進門就聽見有人冷笑:“喲,本朝未來的狀元宰相來了?如何,資治通鑒讀完沒有?來來來,跟朕說說,你有什麼治國良策,濟世方略?”

璿璣聽他來者不善,不敢怠慢,立即跪下來三拜九叩,規規矩矩地把所有禮儀行到了:“兒臣見過父皇。”

“又成了兒臣?”皇帝坐在齊王益陽的書桌後,一手支著太陽穴,一手在大理石的桌麵上滴答滴答地敲著,語氣中譏諷的味道很濃:“還沒見過你這麼大架子的徒弟,朕禦筆親自寫的符籙都能蒙你賞臉拜我為師麼?”

璿璣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但麵上還要竭盡全力維持平靜,聽皇帝這麼問,驚訝又無辜:“兒臣在謝恩折子裏已經向父皇謝過罪了,兒臣愚鈍頑劣,仙緣淺薄,實在沒有那個福分受陛下點化渡劫,怕有辱師門,讓人笑話……”

“誰敢笑話朕?”皇帝麵色仍然不善,卻不再冷嘲熱諷。

“哪裏有人敢笑話陛下,您可是洪鈞老祖下凡渡劫的。是兒臣自己臉皮薄,怕被人笑話。”璿璣連忙辯解,高帽子一頂接一頂地送出去,“齊王殿下也跟兒臣說,父皇的修為已不弱於全真張真人,能跟您修行那是求都求不來的福分,說不定兒臣福緣厚,過個幾年也就真能得道也說不定。隻是兒臣自覺沒有這樣的天賦,萬一修道不成,明明是我自己不爭氣,卻讓人說您這師父……”

“胡說。”皇帝虎著臉打斷她的話,“哪裏這麼多念頭?你就是心思太雜,老是想來想去,如果這樣就什麼都修不成。心思純點,於人於己都有好處。”

璿璣心頭鹿撞,不知他這話中真意有幾分,隻得緘口,連連告罪。

皇帝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搞到這種地步,難免掃興,想了想,隻得自己又解嘲地笑了笑,“算了,朕本就是一句玩笑,這種事還是要看仙緣,你要無心的話,把符籙還給我就好。”

說到最後,已經變成我了,自然不能真的就把符籙退回去。事已至此,璿璣也沒有更多的選擇,於是笑道:“那可不成,父皇您君無戲言,怎麼能把賜給兒臣的東西又要回去呢?”

皇帝盯著她,一時沒有說話。隻是那錐子一般的目光,幾乎要把她戳出個窟窿來。在那樣的目光下,璿璣退無可退,隻能垂目斂息,任憑自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一般,任他裏裏外外地看個透徹。

沉默的僵持中,一種奇妙的情緒悄然滋長。

璿璣能感覺得到,他目光中的熱漸漸冒上來,形成一層綿密不可透風的屏障,將她密密包裹著,那種火熱的感覺讓她覺得心頭煩悶不止,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胸腔裏不安分地跳躍,每跳一下,太陽穴和身體每一個重要的穴位都隨之震動。用了很大的力氣,她才把散亂不成形的思緒攏起來,意識到,那瘋狂跳著的,是她的心。

他站起來,繞過書案,來到她的麵前。

璿璣沒有抬頭,但因為全身的毛孔都大張著,她能明確感受到因他的行動引起的空氣的波動。輕微的腳步震動空氣,微風拂過裸露在衣服外麵的每一寸皮膚上,那種奇異的感覺讓她像貓一樣渾身的汗毛都乍了起來。

一一切都繃到了頂點,璿璣覺得連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

然後他低低的笑聲就在她頭上炸響,驚得她渾身一戰。

“你這小東西……”他的聲音很輕,帶著興味盎然的輕佻,像一根羽毛輕輕拂過,搔得人心頭一顫,卻有無從著落。

璿璣屏息等著,他卻什麼都沒有再說,轉身走了出去。

魔力突然消失了,緊繃的空氣隨著他離開的腳步消弭於無形。璿璣突覺力氣盡失,手扶著身後的書架,緩緩摸到一張椅子坐下。

心髒的跳動似乎略平穩了些,剛才在周身呼嘯奔走的血液此刻也平靜了下來,隻剩下耳朵裏還隱隱約約嗡嗡作響,依稀見證著剛才那片刻間的驚心動魄。

此事後來再沒有後續。既不見皇帝再有任何旨意下來,也不見齊王那邊有什麼動靜,想來皇帝從府中離開後,並沒有再去驚擾齊王。後來璿璣問起過,齊王隻說知道皇帝來過,還親自進宮請過安,此外便再無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