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驚變(1 / 3)

長風倒真是個有心的孩子,仍將天市安置在她當年做女史時就近起居休息的房中。隻不過如今她身份已經大為不同,這個小小的套間也全都重新布置過。皇帝親賜了大內禦用的五色宮錦緞麵織品帳幔,禦製花瓶杯盞瓷器,以及無數手帕扇墜珠串首飾等等,早在天市入宮之前,就已經擺放整齊隻等她來。

見天市四處環顧,久久不語。小皇帝長風忍不住炫耀:“你不知道,朕為了給你布置這裏,花了多少工夫,跟他們生了多少氣。幾個內庫翻了個底兒朝天,總算是備置齊全了。不是我誇口,這屋子裏的東西,一針一線都是天下少有的珍品。”他嗬嗬地笑:“紀天市,你這小屋子雖然其貌不揚,可比朕的寢宮要精貴多了。”

天市心中感動,但因知道他對自己的想法,不敢流露半分,隻是淡淡點點頭:“多謝陛下費心了。”

小皇帝得不到期待中的回應,登時臉色垮了下來,盯著她看了半天,見她始終不肯於自己目光相交,隻能長長歎了口氣:“好歹我也算你娘家人,你就這樣對我?”

天市轉過身不去看他,仍舊語氣冷淡:“陛下和我,先是君臣,然後才是親戚。”

長風本就想到了她會說這樣疏離冷淡的話。然而真從她口中聽到,卻全然是另一種感受。這少年自小也唯獨在天市麵前不能心想事成為所欲為。聽了這話隻覺胸口被重重地捶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一股火憋在心口,卻無法宣泄。

呆了半天,才聽他輕輕道:“既然這樣,你好好休息。這幾日齋戒,朕……讓他們別來打擾你。”

他向外走,步伐很慢。

天市轉身看著他的背影,一時迷茫,猶豫著要不要安撫他一下。

那少年卻似乎感應到她的目光,頓住腳步想了想,猛然轉過來,怒氣騰騰地看著天市,惡狠狠地罵:“紀天市,你真是這天底下最沒有良心不知好歹的女人!”

這才像他。天市放下心來,不禁一笑。

那笑容在小皇帝眼中卻無比刺目。他一甩衣袖,轉身就走。

接下來的五日過得無比漫長。

小皇帝十分忙碌。每日天不亮,便聽見外麵滿院子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知道那是他出去臨朝。過去這些年,雖然攝政王秉政,但每月五次大朝,十次小朝小皇帝都要親自出席。天市對這早已習以為常。然而如今的變化卻在晚上。有幾次天市失眠到院子裏來透氣,總能看見他的窗口,燭光一路燃至天明。

小皇帝忙得見不到人,別人自然更不敢打擾。天市覺得自己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般。益陽那邊沒有半點消息傳來,她能做的,隻有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也許是一輩子的覺都在從南邊回京城的路上睡光了。這些日天市幾乎難以合眼。每天看著太陽升起來,月亮落下去,月亮落下去,太陽又升起來,倒是參悟了不少大而無當,虛空無著的道理。她有時候忍不住想,以後要跟益陽說起這幾天的日子,不知道會不會被他取笑。哪怕是看本書,或者學點禮儀,也比這兒幹熬著要容易些。

到了第四天晚上,有宮內的嬤嬤來教她次日祭祖拜謁太廟的禮儀。如何立,如何走,如何跪,如何頌禱祝辭,如何供奉祭酒,每一樣都有嚴格的要求。天市一整天學下來,隻覺得自己前半生都白活了,連如何說話走路都全然不對頭。

總算到了五月初五。

一連晴了一個多月的天在這日一大早突然轉陰,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攝政王一早便起來,照例來到外書房。他每日在這裏處理急務後才會出門辦事。今日過來,見書房門窗都閉著,裏麵黑洞洞不見一絲燈火,不禁愣了一下,猛然想起來前兩日已經有旨意下來,今日祭祖後便正式改封南中王,轉給攝政王的公文都直接送進了宮,這裏子安冷清下來。自天市進宮後,他每日要處理的也多是轉移政務的工作。隻是已經成了習慣,信步走來不假思索,到了此時才醒悟。

益陽還衝著書房發愣,身後響起腳步聲,回頭見是康先生,他先自嘲地笑了笑:“腳不聽使喚地就來來,看來還真有點兒舍不得呢。”

康先生沉默了片刻,才問:“爺真的準備好了嗎?其實此時還不算太晚……”

“不用說了。”益陽語氣溫和,態度卻十分堅定:“康先生,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人。但有些事情是不會做的。倒不是因為外人的物議……”他說到這裏便停下來,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意思領會就行。

不料康先生卻不肯罷休,見他要離去,緊走兩步追上來:“爺……請爺給個明示。”

益陽站定,手中的傘微微旋轉,雨珠四濺,忽而輕笑:“競渡,你前途無量,不用在我這棵歪脖樹上掛死。你放心,那日你對我說的話,我隻當沒聽見過。”

冷汗順著康先生的額頭流下來。待他將憋在胸口長長一口氣吐出來的時候,益陽已經施然走遠了。

這一日接下來還有許多要做的。益陽回到無咎宮,含笑金蕊早就盛裝打扮好迎了上來。益陽看著她們倆,忍不住笑道:“看看看看,倒像是你們倆成親呢。比我還鄭重。”

含笑登時紅了眼圈,金蕊比她會來事兒,奉上一杯新茶,笑道:“怎麼說都是大日子。爺麵上雖然看不出什麼,心裏一定已經樂開了花。我和含笑再不懂事兒,這會兒也知道該做什麼。”

益陽接過茶碗抿了一口,突然咳嗽起來。並不劇烈,隻是綿延不絕,一直咳了許久。含笑和金蕊並不曾見過他這樣子,都嚇了一跳,七手八腳扶著他坐下,一連聲地問要不要叫太醫。益陽擺擺手:“這是老毛病,不妨事。給我喝口水。”

含笑連忙換了熱茶過來,這次益陽一口飲盡,這才長長舒了口氣。一抬頭,見兩人滿臉憂懼地盯著自己,不由笑起來:“沒事兒,別擔心。死不了人。”

金蕊連忙去捂他的嘴:“爺快別這麼說,太不吉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