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才知道,遇見天市,是我一生的轉折點。
一個人一生,不可能隻有一次轉折。但天市給我的生命帶來的,是比此前我所經曆過的每一次重大事件都更徹骨的轉變。隻不過,在最初,我並不明白。
她是璿璣的妹妹。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已經無比篤定。
她有一雙和璿璣一模一樣的眼睛,黑白分明,顧盼神飛。多年前,在冬令節的那個夜晚,彩燈照耀下的璿璣,就是用這樣一雙眼睛瞟了過來,刹那間擒住了我的魂魄,自此沉淪半生,無怨無悔。
就是這份相似讓我從一開始就沒能公平地對她。
那是重陽的前一天,秋高雲淡,菊海飄香。她站在那片花海中,在我跟她打招呼的一刹那,露出驚訝的神色。但奇異的,她很快就接受了那詭異的情形,在甚至不知道我身份的時候,就安之若素地與我談詩論詞,隨我翩翩起舞。我以為那是因為她像璿璣。
我跟她聊天,像是跟璿璣在聊天;吻她,也像是在吻璿璣。有那麼一刹那,我心中恍惚,仿佛時光倒流,歲月重臨。甚至,一個荒唐的念頭從腦海中閃過,我想,也許上天把她送到我身邊來,是為了彌補璿璣留下的空白。
如果那時我相信了這念頭,一切會不會不同呢?我不知道。很久以後午夜夢回,想起了那一天的初見,隻覺慶幸。不論有著什麼樣的偏見,終究,還是抓住了她。
然而這卻全都要歸功於她,而非我。
因為像璿璣的緣故,我時時提防著她。連璿璣都看出了她那毫無保留的傾慕,我如何不知?隻因她姓紀。
我明白璿璣的心思,如同她了解我的一樣。對紀家引而不發,皆因不忍璿璣不安心。她始終護持著紀家,仿佛那是生養她的祖家,實際上,不過是利用她敲骨吸髓將她榨幹的饕餮怪獸而已。但她不這麼想,她為紀家多盡一份力,她那因私奔而遭人唾棄的母親在紀家的地位就高一分。她想讓天市接替這份牽絆,親自將天市送到了我的府中。
我看得透璿璣,卻沒能看透天市。不,應該說,是我始終用看璿璣的目光在審視她。
那個女孩,像茱萸一樣,辛辣熱烈,天真自然。她竟然對我說,我不是吳剛,她勸我離開嫦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的女孩讓我暗暗心驚,開始以為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才是她的本性。如果愛了,便不回頭,一門心思,百折不撓。
她真的像璿璣嗎?
璿璣比她活得明白。璿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願意付出代價。天市這傻丫頭,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去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