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看著有些失神的顏慕霄,藤月嫵遲疑了一下,喚了一聲:"慕霄?"
顏慕霄猛地回過神來,抬眼看向藤月嫵,臉上慢慢浮起了一抹難以形容的表情。
像是後悔,又像是豁然開朗,似有無數話要說,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過了很久,藤月嫵才聽到顏慕霄很輕地叫了一聲:"月嫵,我是真的錯了……"
秋草瘋長。
四下喧囂,隻不過隔著百來步的距離,這院落卻格外地安靜。
子言北軒停在院子門口,輕歎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情緒,才走了進去。
滿庭寂靜,連下人走過都特地壓住了腳步聲,好象怕會驚動了誰。
子言北軒一路走入,最後推開了主屋房間的門,往裏看去,果然如同過去的每一天,那個人安靜地坐在窗邊,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的滿庭落葉。
微風撩撥起他披散的發,拂在臉上,就更映襯出臉色的蒼白,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衣,被風一吹,更顯得單薄。
子言北軒不禁又歎了口氣,隨手拿過一件衣服,走到他身後,一邊給他披上,一邊軟聲道:"昭,天氣涼了,不要隻穿一件衣服就在這裏吹風,你身體還沒好,容易著涼。"
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會回答,他也已經習慣了自說自話,便一邊給莫昭緊了緊衣服,一邊伸手將窗半掩上。
快半年了,不再是剛回來時那樣連起床都無力,莫昭身上的傷早已愈合,隻是子言北軒知道,他心裏的傷,從來沒有愈合過。
不說話,不回應,給他吃的他便吃,給他穿的他便穿,雖然不是拒絕,卻也不是接受,他隻是好象完全活在了另一個世界,與此再無關聯。就如同他日日看著窗外,卻從來不曾真正看入了什麼,隻不過是張著眼罷了。
子言北軒費盡心思地給他調養,莫昭的身體卻始終沒有好起來,臉上依舊是毫無血色,食量極少,很多時候剛吃下去,便又吐出來,換了多少大夫都沒能說出個道理來,最後隻敷衍道,是心病。
人不想活了,任他再心疼再努力都挽留不住那日漸消逝的生命。
無言地在莫昭身旁坐下,子言北軒有些絕望了。
"哥,你不在外麵陪著,這樣好嗎?"
就在子言北軒想得正入神時,莫昭卻突然開了口。大概是太久沒有說話的緣故,他的聲音很輕,語氣甚至有些生硬。
子言北軒卻猛地瞪大了眼,抬頭看他,才發現莫昭臉上依舊一片淡漠,好象剛才的那一句話隻是他的錯覺。
"昭……你……"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心跳不可遏製地加速,一股難言的情緒自心頭湧起,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好一陣,莫昭才繼續道:"外麵……是嫂子家的人來了吧?你不陪著……不好吧。"
子言北軒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半晌才結巴著開口:"我……她……我隻是……"
"哥哥已經成親,我知道。"
好象一句話便把什麼都打碎了,子言北軒僵坐在那兒,好久才稍微平複下來,幹巴巴地道:"她臉上留了疤,又是在不語莊受的傷,如果我退婚,便辜負了她,所以……我隻是沒想到……"
他說不下去了,房間裏很安靜,不知過了多久,莫昭才輕聲道:"一直忘了跟你說恭喜。祝哥哥和嫂子百頭偕老,鸞鳳和鳴。"
聽著莫昭話裏平和,子言北軒卻反而越加地難受起來了:"昭……我……"如果不是自己懦弱,又怎麼會落得今日的田地?"你可知道,那傷,是她自己劃的。我隻後悔……"
"哥,不是什麼都能說後悔的。"莫昭打斷了他的話,"嫂子已經是你的人了,過去種種便忘了吧。"
"不可以!"子言北軒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見莫昭微合了合眼,才反應過來,又坐了回去,"昭,如今我隻負了你……"
"兄弟哪有隔夜的仇?哥哥待昭亭好,昭亭永遠記得。"聽出莫昭話裏的不祥,知道他突然開口必定是有什麼決定了,子言北軒心中越發驚惶起來,正要開口,卻已經被莫昭搶先了一步,"如今我身上的傷已經大好,留在家中也不過被人恥笑,所以,我想出去走走。"
"昭!"子言北軒猛地站起來,一把捉住了莫昭的肩,無法相信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什麼叫被人恥笑?這是你的家,留在家裏誰敢笑你?"
相比於他的激動,莫昭卻更顯得平靜:"不語莊是百年武林世家,幾位哥哥姐姐在江湖上都赫赫有名,我這麼一個連劍都拿不好的人,留在家中白吃白住無所作為,別人不說,心裏也總是瞧不起的,倒不如讓我出去走走,長長見識,或者還能有點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