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夫塞痛恨禮拜堂,但不是所有的禮拜堂,家鄉部族的禮拜堂他就很喜歡。那座小禮拜堂坐落在朵格拉湖邊,留給阿夫塞很多歡樂的回憶。但這裏的禮拜堂卻讓他厭惡不已。

這座設在皇宮裏的禮拜堂!他本來希望這兒比其他任何地方更加神聖,因為女王本人就在這兒做祈禱,放平身體,高貴的尾巴堅硬地挺著,和地麵保持平行。高級祭司德特—耶納爾博也是在這兒直接和上帝對話。

和他小時候見到的禮拜堂相比,這個禮拜堂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同樣是圓形的,隻是比家鄉的足足大出五倍;同樣是木製地板,但家鄉禮拜堂的地板上被大家的爪子抓出了很多痕跡,而這裏卻是嶄新的,塗成淡綠色,附近瑪達加樹林的木材專門用來替換這裏的地板;這個禮拜堂同樣也是被一條水渠分成兩個部分。水渠象征漂浮著“陸地”的“大河”。阿夫塞小日寸候去的禮拜堂,水渠寬度隻能容下一隊祈禱者。而在這裏,阿夫塞卻常常看見並排行進著六七隊甚至八隊昆特格利歐恐龍,他們身上還全都披著寬寬的皮製飾帶。

現在,大廳空無一人。大多數活動都在第五個偶數天舉行,一船剛朝覲完“上帝之臉”的香客返回時也會舉行宗教儀式。阿夫塞從罪人門跨進來,腳步聲在房問裏回響著。他知道,從哪裏走進水渠是很重要的。跨進這扇門、從最黑的玄武岩穹頂下穿過,意味著他已經最大限度地遠離了世俗生活。

他走到水渠邊,用腳趾試了試齊踝深的水。河水照例很冷,很不舒服。聽說女王下來涉水的時候河水會事先加熱。阿夫塞跨進水渠,身體朝前傾斜著,和地板保持平行,尾巴抬起,平衡身體的重量。這件事,他永遠都做不好,不得不稍微把腿張成八字形,這樣感覺好些。在聖水裏拖著尾巴被認為是對神的不敬。

他知道,高級祭司德特—耶納爾博可能一直在密室裏暗中觀察他。阿夫塞按要求保持著鼻口朝前的恭敬姿勢,但黑眼睛卻滴溜溜往上看。碗形天花板上畫著“上帝之臉”的油畫,色彩豔麗,讓人眼花繚亂。上帝的一隻黑眼睛實際上是一扇窗戶,耶納爾博有時會從那兒往外窺視。這是一個宮廷小聽差告訴他的。阿夫塞敢肯定,這一次,薩理德一定能收到一份對他評價良好的報告。

阿夫塞開始向河渠中部走去,罪人必須一直走到最西端。一千日前,在家鄉的卡羅部族.有人向他解釋過這個動作的象征意義。那是他第一次經曆這麼讓人羞恥的事,原因是在遊戲中不小心咬斷了一個同伴的前爪。那個家夥幾十天內就長出了新前爪,但他卻向育嬰堂的院長告發了阿夫塞。罪人走到河渠西邊,意味著走進逐漸逝去的黃昏,讓你想起等待著你的無邊黑暗。但即使在這種時候,阿夫塞仍然喜歡黑夜,隻是努力在院長麵前掩飾著罷了。

到河渠盡頭了,一直保持身體平衡的阿夫塞三次向上躍起。這個動作的本意是爭奪地盤,但在這裏意味著“我在這裏劃一條界限,把黑暗永遠擋在外麵”。這些都是聖卷上講的。跳躍儀式結束後,他掉轉尾巴,慢慢地按原路返回,一路踩得水花四濺。那邊是東邊,是黎明,是陽光,是知識。

知識!阿夫塞苦笑著磕了磕牙。我們那點知識是多麼不值一提。我們真正了解行星嗎?了解衛星嗎?薩理德這種人怎能抓住機會研究這些天體,了解它們的秘密?

“小夥子,注意你的尾巴!”

阿夫塞驚了一跳,爪子一下縮緊。他想得太出神,尾巴浸到水裏去了。他趕緊抬起尾巴,四下張望,想找出回蕩在大廳裏的聲音來自何處。

但他的姿勢太別扭:腿撇著八字,尾巴翹起,頭還來回晃動。他終於失去平衡,撲通一聲,一頭栽倒在河裏,聖水被濺得到處都是。肚子撞得真痛啊——他感到鬆動的小肋骨已經穿過前腹壓進了內髒。他趕快站起來,驚恐地逃上岸。身上的水滑落在瑪達加木製地板上,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音,在大廳裏響亮地回蕩著。

他又開始四下張望,想找出聲音來自哪裏。啊,德特—耶納爾博在那兒,站在這條模擬河的源頭,太陽升起的部位。這是一個體型中等的男子,長著特別長大的鼻口和耳洞,頭部一側顯得有些高。耶納爾博戴著辦公飾帶,繃得緊緊的,色彩豔麗。

“大人,”阿夫塞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你不是故意闖禍。”耶納爾博看上去並沒有發怒,“我知道。”

“我馬上把這兒弄幹淨。”

“好,我想你會做好的。”大師看著阿夫塞,“你就是那個從阿傑圖勒爾省來的年輕人,對吧?”

“是的,先生。我叫阿夫塞,我家鄉那個部族叫卡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