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夫塞離開薩理德的家朝皇宮走去,準備通知官方他的老師已經去世了。烏雲密布,太陽在雲層後麵變成了淡紫色,阿夫塞並不真正關心自己到底要去哪兒。他完全被薩理德剛才那番話弄迷糊了。

“那不是阿夫塞嗎?”

一個聲音引起了阿夫塞的注意。他回過頭來。說話者是一個接近中年的女性,體重也許是他的兩倍。

“是的,我是阿夫塞。”他看著她的臉。她沒有行讓步禮。阿夫塞並不認識她,“你是——”

“傑爾絲—帕爾薩博。”她說,“傑爾絲”這個名字來源於偉大的工匠——“傑爾薩克”,經常被那些有很深宗教信仰的婦女選來用作名字的開頭部分。類似的名字很多,比如“德特”,源於“德圖恩”,是一個男性經常選用的名字,特別是那些有祭司職位的男性。

“你好,帕爾薩博。”阿夫塞說,“你怎麼會認識我?”

她把手放到寬大的臀部上。“我在附近見過你。”

“是嗎?”

“是的,你在皇宮裏工作。”她說著,好像這是一項罪名。

“我是一個學徒占星師。”

“我聽說有人鼓搗這玩意兒,就像我鼓搗我的牙齒一樣。”這話真粗俗,阿夫塞想。但他沒有回應。帕爾薩博繼續用粗啞的嗓門說,“你剛朝覲回來?”

阿夫塞的尾巴劃了一個半弧形,然後小心地收起來,說道:“是的,這是我第一次朝覲。”

“我聽到很多關於你的故事。”

阿夫塞磕磕牙,裝出很幽默的樣子,“白天的還是晚上的?”

她沒理會他,嚷嚷起來:“你褻瀆上帝!”

正好有兩個人從對麵經過。帕爾薩博的吼叫使他們停了下來,一個人側頭聽著。

阿夫塞本想馬上走開算了,但他從小受的教育是尊重年長的人。“我說的全都是事實。”他溫和地回答道。

“你看了‘上帝之臉’,卻認為那是一個騙局。”

現在,兩個過路人毫不掩飾他們在偷聽,另外兩個行人也停下腳步。大家被帕爾薩博的話驚呆了。卡爾薩特奇——騙局——是一個很少聽見的字眼。很難相信有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騙。

“我沒有騙人,尊敬的帕爾薩博。”阿夫塞說。

“可你說‘上帝之臉’不是,呃,不是真正的‘上帝之臉’。”

阿夫塞低頭看著地麵,黑沙地上滿是鵝卵石。他再次抬起頭,發現第五個過路人也停下來想看熱鬧。“我說的是,”阿夫塞說道,“‘上帝之臉’是一顆行星。像凱文佩爾和帕特佩爾一樣,像其他所有的行星一樣。”

兩個旁觀者發出一陣低語。“這難道還不算褻瀆上帝?”帕爾薩博質問道。

“這是科學觀測,”阿夫塞說,“這是事實。”

三個年輕女性加入了人群。一會兒之後,一個體積龐大的老年男性也加入了。阿夫塞隻聽一個旁觀者向身邊的小夥子道:“聽上去好像是在說什麼褻瀆上帝的事。”

“事實?”帕爾薩博喝道,“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真相?”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東西。”阿夫塞掃視著周圍那一張張表情古怪的臉,又轉向帕爾薩博,“好了,這兒不是爭論這個問題的地方。我會把我所看到的事實寫成一篇論文,也許到時候我可以借一份複印件給你。”

一個男子向前走了一步:“你在拿她開玩笑吧,孩子?”

阿夫塞抬頭看了看:“什麼?”

“她不識字。”他轉向她,“是吧,帕爾薩博?”

“是不識字。我一個鐵匠,讀書寫字的,對我有什麼用?”

阿夫塞在皇官裏待得太久,幾乎忘了多數老百姓都是文盲。這下子,他可算是尾巴掃到了糞堆上。“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辱慢你,隻是——”

剛才說話的那個男人說:“像這樣議論上帝,這是誰給你的權利?”

“我沒有這種權利。”阿夫塞說,“我隻是說出我看見的事實。”

“自以為看到的事實。”帕爾薩博反駁道,“朝覲是一種迷狂狀態,很多人都覺得自個兒好像看見了什麼——特別是第一次朝覲的人。”

“我保證我看見了。”

“這些褻瀆上帝的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帕爾薩博邊說邊用尾巴拍打著沙地。

“不!”另一個聲音叫道。到這時,停下來聽的人更多了,“我想聽。告訴我們你都看見了什麼。”

這群人阿夫塞一個也不認識。這時,一個身穿紅黑相間長袍的低級祭司沿著街道走來,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見的是,”阿夫塞說,“‘上帝之臉’有盈虧周相,像衛星那樣。”

人群中有人點點頭,“是的,我也看見過。”

阿夫塞尋找著說話者,他看到了一張友好的臉。“對,那你知不知道,”阿夫塞說,“這意味著‘上帝之臉’和衛星一樣,是被太陽照亮的。”

“衛星是被太陽照亮的?”這人吃驚地說。對他來說,這顯然是一個全新的概念。

“自然是的!你以為它們的光亮是從哪兒來的——從油燈那兒?”阿夫塞立即意識到自己這樣說話有些讓人難堪,“對不起,我隻是想說——太陽是惟一真正的光源。”

太遲了。那人已經對他起了敵意。“照我看,這點兒光似乎不大夠,瞧我們這兒黑乎乎的。”他不友好地說。

帕爾薩博的聲音蓋過了他。“看看,連你自己都說不清楚。開始說‘上帝之臉’是一顆行星,現在又嘮叨起衛星來。”

人群邊緣的那個低級祭司看起來很激動,急匆匆朝禮拜堂走去。阿夫塞回過頭看著帕爾薩博,“有些行星也會經曆周相,和像衛星一樣。”

“一派胡言!”帕爾薩博說,“行星隻是一個個亮點罷了。”

“不,不對。它們是球,球形的。它們要經曆周相。我親眼看見的。”

“什麼?”人群中又響起一個聲音,“你怎麼會看見它經曆周相?”

“我用了一種名叫望遠器的儀器。”阿夫塞說,“它可以把影像放大。”

“我從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帕爾薩博說。

“它用的是玻璃鏡片。你也知道,一滴水下麵的物體被放大了,望遠器也是同樣的道理。”

帕爾薩博嗤笑道:“這些褻瀆上帝的事兒,都是一滴水告訴你的?”

“什麼?不,不,不。我隻是在說望遠器的原理。我說的是事實。迪博國王也見過這種儀器,另外還有很多人也看到過。”

“那麼,這個奇妙的儀器在哪兒呢?”帕爾薩博說。

“喔,現在我已經有了一個自己的望遠器了,但那個第一次讓我看到這些東西的望遠器不在我這裏。它不是我的,是戴西特爾號船長瓦爾—克尼爾的。”

“哦,瓦爾—克尼爾!自然是他!”帕爾薩博很得意,“你知道他們是怎麼說他的?”

“是個優秀的船員?”阿夫塞說。

“他是個叛教者,孩子。他奉行的是古代的儀式。”

阿夫塞從來不知道有人這樣評價克尼爾。但無論如何,這與他發現的真相毫不相幹。他正想指出這一點時,人群中忽然有人替他說了:“但是,這和‘上帝之臉’有什麼關係?”

阿夫塞轉頭看著說話者。這是一個比好鬥的帕爾薩博年輕得多的女性。他禮貌地鞠了一躬,決定對這個人友好一些。“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如果用望遠器看‘上帝之臉’——也就是我們看見的那個掛在空中的物體,就會知道它是一顆行星,我們的世界在繞著它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