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了房門,頓時空氣裏湧入一股顏料的氣味。有點潮濕,有點讓人透不過氣。
伊恩下意識蹙起了眉頭。
這裏的公寓都很小,而蘭瑟的房間顯得很淩亂。到處堆棄著畫布與畫架。顏料撒在地上,五顏六色宛如泥濘變質的沼澤。這裏甚至沒有任何地方能讓伊恩站住腳。
沙發上是亂七八糟的衣物,地上甚至還堆著許多天前超市特價套餐的餐盒。
蘭瑟尷尬了起來,他狼狽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將所有畫板都背過去,仿佛十分羞澀被伊恩看見。
就好像一個躲在蛋殼裏的雛鳥,它的殼裂了,它對驟然麵臨的一切感到惶恐。
蘭瑟抱著衣服回過頭來,剛對伊恩做出“我很抱歉”的手勢,衣服又掉在地上,染上了顏料。
“沒關係的,蘭瑟!沒關係!你喜歡畫畫?”伊恩淡然地來到他的麵前,將地上的衣服撿起來。
是的。
蘭瑟點頭。
“你是藝術學院的學生?”伊恩又問。
蘭瑟的唇上扯起無奈的笑容。
我輟學了。
伊恩了然。藝術學院昂貴得可以,再加上蘭瑟自身的缺陷……
蘭瑟有些擔心地看著伊恩,他在不安,他擔心伊恩會離開。
“你去做玉米餅吧。我還買了一些水果,可以做個沙拉。這裏交給我來收拾。我保證至少能騰出一個地方來讓我們吃晚飯。怎麼樣?”
蘭瑟吸了一口氣,用力地點了點頭。伊恩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隻蠢蠢的拉布拉多,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揉了揉蘭瑟的腦袋。
對方聳起肩膀皺著眼睛,因為伊恩的力氣很大。
“對不起。”伊恩收回了手。
蘭瑟已經不是孩子了,而且揉別人的腦袋是不禮貌的行為。
蘭瑟抿著嘴巴笑了笑,進去了廚房裏。
剩下伊恩環顧四周,他覺得要把這裏挪出一塊地方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伊恩將蘭瑟的畫筆從水杯裏取出來,刷毛已經很舊。他將蘭瑟的顏料按照顏色順序收拾好,有一些顏料已經幹涸不能用了。
然後整理畫架。
對於別人不希望自己看到的東西,伊恩向來很有自製力。隻是蓋在畫架上的白布掉下來的時候,他不由得被那幅畫上的顏色所吸引。
這時候蘭瑟端著餐盤走了出來。他看見伊恩出神地望著畫布,瞬間變了臉色,擋在了伊恩的麵前。
“蘭瑟?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畫的畫。隻是剛好畫布掉下來了!”
伊恩趕緊解釋,蘭瑟並不生氣,他將餐盤放下,對伊恩比劃起來。
我畫的不好。從來沒有人想買。
伊恩這才明白蘭瑟為什麼不讓他看的原因。
“我不懂藝術,蘭瑟。但我很喜歡那幅畫。讓我想起了故鄉的紅楓,沒有雲的天空,風一吹,紅色的葉子就像要把天空都包裹起來。真的很美。”
伊恩低□來,撿起白布,將畫板蓋起來。
你真的覺得它好看?蘭瑟問。
“不是好看,是很美。你會完成它嗎?”伊恩問。
蘭瑟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會。
“好吧,讓我來嚐一嚐你的玉米卷餅!”伊恩笑著說。
蘭瑟沒有餐桌,隻有一張畫畫用的凳子。伊恩將報紙鋪在凳子旁,與蘭瑟盤腿坐在報紙上,吃起了卷餅。
“嗯,玉米味道真香!培根也煎的不錯!”
伊恩咬下去的第一口,就覺得自己回到了家。盡管他已經一個家人都沒有了。
蘭瑟也開心地大大咬了一口,他告訴伊恩,玉米卷餅也是他的媽媽生前最喜歡為他做的東西。他的母親在半年前因為癌症去世了。也是因為治療需要一大筆費用,蘭瑟不得不從藝術學院退學。
吃完了玉米卷餅,蘭瑟本來要起來收拾餐盤,正好窗台一陣風吹來,將白布掀翻。
那幅畫清楚地呈現了出來。
伊恩輕輕扯了扯蘭瑟。
“別那麼著急將什麼都收拾好。為什麼不停下來,好好欣賞。”
蘭瑟愣了愣,隨即坐了下來,抱著膝蓋,盯著自己的畫。
直到伊恩側過臉來,才發覺這家夥竟然睡著了。伊恩不得不將餐盤收拾了。
他打開蘭瑟的冰箱,發現裏麵的牛奶還有一些素食冷凍食品已經過期。歎了口氣,他將它們全部扔進了垃圾筒裏。直到將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伊恩才把蘭瑟叫醒。
回到自己的房間,伊恩躺在床上,習慣性地打開手機翻閱存在裏麵的資料。
這次的凶手和W小鎮上的不同。他的作案手法更加簡單直接,同時留下的痕跡也更加少。
沒有任何除了受害者之外的指紋,也沒有任何除了受害者之外的DNA。
難道真的要像海利所預料地,直到第二件凶案出現?
第二天的清早,伊恩收到一條短信。受害者的身份已經被確認,是一個保險營銷員。根據保險公司提供的信息,受害者已經一整個月沒來上班了。他是保險公司裏十分優秀的員工,業績名列部門第一,公司高層已經決定在一個月後要升任他為部門經理。可他卻剛好失蹤了。
而受害者的名下有一間公寓以及一輛車。紐約警方已經開始搜查公寓,但是車庫卻是空的,說明受害者是在開車出門之後遭遇不測。
伊恩剛整理好穿著,走到公寓樓下,就看見海利坐在他的前車蓋上,朝他打招呼。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伊恩的眉頭蹙起,不悅擺在臉上。
海利搖了搖自己的手機。
“從我的前車蓋上下來。”伊恩跨入車內,就將車門鎖上了。
還沒等海利回過神來,伊恩已經發動引擎,開走了。
海利回過頭來,抬眼望向伊恩的公寓樓層,卻看見一個穿著灰色衛衣的年輕人正從窗口探出腦袋,望向伊恩離去的方向。
當他的視線與海利相觸時,就似受了驚嚇一般,縮回了窗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