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沒有坐著的地方。我剛往炕上一坐,杜蘭像陣風似地跑了進來,抱起炕上的衣服就往外跑。外麵傳來媽的聲音,大半夜的你幹什麼去?杜蘭的聲音竟已經到了院子裏,我洗衣服。你有病呀,什麼時候了還洗衣服。媽又罵了幾聲,看杜蘭沒有什麼反應就不說話了。我感覺有些困想要睡了,炕上已經放好媽給我拿出來的被子和枕頭。媽說這小藍花枕頭就是我小時候用過的,我走了以後她一直都沒有拿出來過。枕頭有點小,上麵全是藍色的小花。我擺弄著枕頭,杜蘭沒有回屋,我還不能睡覺。農村人家的炕挺大,那炕並排睡五個人都沒有問題。媽特地把我和杜蘭的被子換了個位置,讓我靠著窗戶睡。等了好一會,杜蘭才走了進來。她看都不看我,拿起屋子中間掛著的手巾擦著手。我對杜蘭說,杜蘭我也不知道你多大,所以也沒有給你買什麼,這有幾塊巧克力給你吃吧。杜蘭看著我不說話,我隻好把抬起的手放下,將手裏的巧克力放在了炕中間。杜蘭幾步跳上床,背對著我開始脫衣服。脫到隻剩下背心短褲時就鑽進被窩用被子把自己緊緊地蒙住,我也關了燈脫了衣服躺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黑暗裏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我知道那是杜蘭吃巧克力的聲音。
媽坐在炕上,咬斷手上的線頭,把針別在頭發上,將手裏的藍花枕頭遞給了我。杜澤給,這是你的枕頭,以後別再和哥哥搶枕頭了。我高興地接了過來,但還是小心地看著哥哥,哥哥撇了撇嘴不說話。媽坐在炕上,我和哥哥躺在兩邊。我小心地把眼睛張開了個縫,媽媽笑著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我的額頭。月光下媽一身素衣,雙手輕輕拍著我和哥哥,口裏輕輕唱著。
彎彎的月兒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而兩頭尖
我在小小的船裏坐
看見閃閃的星星藍藍的天。
我閉上眼,好像自己就躺在那小小船上,媽媽搖著槳,我把光著的腳放在水麵上。風把媽的頭發吹散,水珠濺起打在我的臉上,冰涼冰涼的。慢慢的我閉上眼睛睡著了。
好疼!哥哥在拽我的頭發。哥別拽,疼。哥哥冷笑著說,把你的枕頭給我。我含著眼淚把枕頭交給哥。哥把他的枕頭扔給了我,告訴你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不許哭!我用被子抹著眼淚,哥還用腳踢我。喂,我那枕頭裏放著玻璃球呢,你可別給我弄丟了。
我的腦袋下麵有一個硬硬的東西,硌得我的頭好疼,那一晚我怎麼也睡不著。
我猛地從炕上坐起來,杜蘭正對著鏡子紮著辮子。回頭看看了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就跑了出去。對著媽的屋子喊著,媽我上學去了。媽從屋子裏跑出來,哎,死丫頭,不吃飯啦?然後歎了口氣,見我起來,媽連忙走進屋子,坐在我的旁邊。杜明昨晚睡得好嗎?我點了點頭,你有空嗎?給我講講我小時候的事吧。媽又歎了口氣,用圍裙擦了擦手。怎麼說呢,真不知道從哪說。杜澤是我的原名嗎?嗯,媽點了點頭。你叫杜澤,你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叫杜鑫。你們倆就差十幾分鍾出生,你們長得一模一樣。真的嗎?媽摸著我的額頭,要不是你兩歲時摔傷了頭留下這個疤,就連我都分不出來呢。我和哥的感情好嗎?媽愣了一下,好,當然好了。你從小就纏著你哥,別看就大半個小時,你哥從來都跟小大人似的。你就不行,死淘死淘的,總給我惹禍。媽笑了,笑容是那麼溫暖。她摸著我的頭發,我想喊一聲媽,可是嗓子裏有種東西,我喊不出來。家裏有我和哥的照片嗎?我想看看。媽搖了搖頭。沒有啦,自從你哥走了以後,你三表姑就說不幹淨,讓你爸把你們倆的照片都給燒了。什麼不幹淨?啊!沒什麼。媽好像是說漏嘴似的停住不再說了。杜明,你哥的墳就在對麵的山頭上,把頭第一個就是。等會吃完飯,你自己去看看吧,我得照顧你爸去了。媽說完就從屋子裏走了出去,留下我一個人坐在炕上發呆。我把炕邊的枕頭拿在左手,右手從枕頭裏麵掏出一個玻璃球。淺綠色的玻璃裏嵌著幾朵紅花,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