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有點瘦,有著詩人所共有的憂鬱與神經質。

在我們寢室裏隻有我和老三最愛看書。我是什麼書都看,除了人物傳記與詩集。而老三正好相反,他隻喜歡看這兩樣東西。所以我們每天晚上都躺在床上看自己書,卻從不交換。我認為看書是很自我的事,書中的東西隻有自己慢慢玩味。而老三卻又是與我相左,他每讀到讓自己感動的地方必定要吵吵嚷嚷一番。他總是一臉興奮地從床上坐起來,來!寢室裏的兄弟,讓我給大家讀段東西。它一定讓你感到熱血澎湃。然後就徑自讀了起來,結果通常都不會達到他所期望的效果。因為我根本不會聽他讀的蹩腳詩,而屋子裏的其它人好像都不會聽懂。所以讀完經常是屋子裏人該幹嘛幹嘛,隻有老六在旁邊訕訕地說,三哥,我沒有聽懂你再給我讀一遍吧。弄得老三好不無趣。漸漸老三再也不給我們讀那些東西,而是把它們記在一個大大的日記本裏了。

老三與老大還有老二都是來自農村,剛來學校時也是一樣樸素的衣著、濃濃的口音。可是老大老二毫不在意,和他們生活了一段時間就感覺到他們所特有的豪爽。可是老三卻是十分在意這些,從入校起就努力去除口音、改變自己的穿著。其實根本沒有人注意他家庭出身是否貧農,隻是老三自己對此極為敏感而且內心深處有著深深的自卑。聊天時經常會冒出一句“你不就是想說我農民嗎,我本來就是農民。”讓人感覺極其不好,所以我基本不怎麼和他說話。

老三即使對待女同學也是保持這種“農民”狀態,所以他在女生中人緣並不好。其實老三長得還不錯,聽說剛入校時班裏女生公認的兩個長得不錯的男孩裏就有他一個,當然另一個更出色那就是我。老三隻比我矮一點點,偏分頭從來都一絲不苟,一幅深度眼鏡下是雙因深邃而不停眨動的眼。老三的穿著也是異常的一絲不苟,他是我們寢室裏除了老六以外唯一喜歡穿白襯衣男孩。五六月的醫學院裏,你經常會看到這樣的少年。一件無塵的白色襯衣、筆直的黑色西褲;頭發在微風中不搖不擺,倔強的嘴角沒有一絲微笑;蒼白的手掌中捧著如同字典般厚的詩集。他總是低著頭走路,嘴裏念念有詞,表情卻是凝重並痛苦著。他走的是那樣的旁若無人,以至於別人根本無法注意到他。唉,這就是我們寢室的老三,一個患著青春期內分泌紊亂綜合症的老三。

老三極其期待愛情,這一定與他每天都看那個狗屁愛情詩選有關。這是有一次我偷翻他的大日記本時發現的,日記本上的老三的字十分公整,凡是有“愛”、“情”、“親”一類的字眼老三都會用紅筆小心地勾畫著,然後在下麵寫著自己的感受。語言大膽熱情、真摯無比,竟然讓我這麼厚臉皮的人也臉紅起來,因為我發現他竟然在暗戀著我們的英語老師。

我知道老三正處思春期,可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喜歡我們的英語老師,這真的讓我跌破眼鏡。因為那個英語老師除了胸部大的可圈可點以外再沒有一點出眾的,沒有想到竟然讓老三如此迷戀。“我喜歡您的一顰一笑,喜歡您的一舉一動,您站在講堂時的樣子讓我愛無法停止,隻希望現在的課堂裏隻有我和您,讓我們關在這愛的課堂裏一生一世吧。”我第一次發現老三的文筆還不錯呢,雖然他沒有點明這個“您”是我們的英語老師,但是想想教我們課的除了英語老師是個年輕女性以外就再也沒有五十歲以下的女性了。

我隻看過那日記本一次,那是老三忘了帶在身邊。那個日記本是老三的命根子,每天都被老三緊緊抓在手裏。自從看了老三的日記,我就開始對老三有了極大的興趣。對此不可不說我的趣味有些低俗下流,因為我喜歡窺視別人的內心。看不到老三的日記,我反而失落了起來。每天坐在課堂上看著英語老師那誇張的胸部,我就會惶惶忽忽。結果被我那鬼異目光弄亂的不隻英語老師一個人,老三經常在英語老師頻頻與我對視時狠狠地瞪我,我更讓我確定老三是喜歡英語老師的。有時我也會被英語老師那若即若離的目光搞得心亂亂的,原來那英語老師不光胸部大,眼睛也是極大。睫毛閃動下那雙黑漆漆眼睛似乎在對我傾訴些什麼,那張如同山東烙餅似的大臉也一下子變得生動了起來。結果那年夏天我與老三一起因為春青躁動而暴走,我開始逃課,而老三難熬內心的苦悶也加入了學校裏的文學社。

老三的詩開始頻頻出現在校報上,很快我們學校裏的女生也開始注意到這個詩人。因為老三寫的都是情詩,詩裏傾訴的全都是老三的思戀之情,所以很多女生都追問他詩中那朵玫瑰所指是誰,而老三一直保持著他酷酷的沉默。我在圖書館裏的校報上也看到過老三的詩,酸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