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恐怕馬上就要波及到中國各地了,這個時候,在哪裏呆著都不安全。”慕江封皺了皺眉,把那兩張薄薄的信紙塞回到口袋裏。
“所以,老爺希望少爺你能早點回國主持家事,盡早把家眷都遷到老爺任職的地方。”杜笙站在一旁低著頭,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父親信上的意思我當然都明白,”慕江封不耐煩地挑了挑眉,“我這不是學業剛修完就回來了嗎,再說,家道破落成這個樣子,剩下人丁寥寥,在這個動蕩年代怎麼還興旺得起來。”
“所以慕家就指著少爺您了啊,少爺,老爺說您隻要以後在大帥手下好好幹,就——”
“行了,我知道了,”慕江封有些好笑的拍了拍那顆低著的腦袋,“小笙子,幾年沒見,如今變得這麼識大局,比少爺我還像慕家的家主了,嗯哈?”
“不敢不敢少爺,”杜笙哭喪著臉,“還有一件事,您能不能別再叫我小笙子了啊?前幾天在路旁看到個乞討的老太監,據說以前在紫禁城裏伺候過主子的,也叫小笙子……”
正在喝茶的慕江封幾乎被嗆到了,他戲謔地瞅了一眼杜笙低眉順眼的小模樣,忍不住在茶館裏哈哈大笑起來。
重返故鄉,慕江封已經看不到太多童年生活的影子。記得小時候常在慕宅周圍的街道嬉鬧玩耍,如今這裏也稀落了不少,貼滿大力丸與煙草廣告的古牆滿目瘡痍,清晰地留下了槍支擦火的斑斑痕跡,像是幹涸的血痕般觸目驚心。
世道巨變,新舊交替的浪潮與難測的戰爭局勢並進,家戶落魄的人為了維持生計而整日操勞,受過新教育的人為了一腔理想而奔向外麵,變革新法,愛國大義,都是在這個大時代。
權極一時的慕氏軍閥,也不能例外。
慕江封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依然微微歎了口氣,才推開慕宅的大門。
接下來的幾日便是安排慕家人遷去父親任職的城市,那個在中央的勢力庇護下不斷繁華並墮落的中國一角落,一時還不會染上軍閥相爭的烽煙。家事繁瑣,好在管家和杜笙精明能幹,短短時日竟是將慕家百年的基業都處理光了。
“管家,有父親派來的這些人護送你們,應該就可以安全到達了。”
“少爺,您難道不和我們一起走嗎?”管家失色道。
“我想順著這江河南下,去國內其他地方看看,有什麼問題麼?”慕江封冷冷地看了管家一眼,管家不禁背後一寒。
“隻是去別處遊玩幾日,你告訴父親,不日就到。”他頓了頓,“杜笙和我一起去吧。”
“還‘不日就到’呢,誰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這年代土匪猖獗,路上又不安全。看著少爺是比小時候穩重多了,怎麼這副浪蕩公子模樣,還會用少爺身份壓人了!”管家看著慕大少爺遠去的挺拔背影,暗暗忖思。
船行多日,也不知是駛進了哪一條支流,隻見河兩旁的樓宇茶肆漸漸稀少,輝映在水麵上的繁華燈火逐漸隱沒在夜的遠方,漆黑冷清得恍如隔世,好久沒聽見賣郎的吆喝聲了。
好像遠離了外麵轟轟烈烈的時代洪流,這幾日路上少見的安寧。
這一夜天色清朗,無風無雲,慕江封坐在船頭幽幽地喝著不知什麼酒釀,不發一語。杜笙從船艙裏鑽了出來,看著少爺月下獨斟。月色微微勾勒著他硬挺的眉眼,繪影分明卻淡漠,有種不合俗世的寫意。
“少爺,您有心事?”杜笙放下一碟小菜。
慕江封輕輕揚了下唇角,“是麼?”
“我從小就跟著您,雖說多年沒見,也還是了解您脾氣秉性的,您要有什麼情緒我不能看不出來。自您回來就沒見您怎麼高興過,尤其這幾日在船上,雖說悠閑吧,您就對著這流水發呆,皺著眉頭喝酒,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