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傑掛著酒窩俯視著下頭呲牙咧嘴的正德皇帝,正德皇帝身後的東北虎尚在酣睡,胸口一起一伏的,間或張了血盆大口打個哈欠,那食肉的腥臭味立刻撲麵而來。
此處正是正德皇帝為了馴養這東北虎而建的,中間圈了圓形的一塊飼養猛獸,八尺高處則搭了圈環形平台。平日裏人站在平台上,可投食,也可隨意取牆上掛著的鞭子長矛訓虎。那東北虎每每被鬥得暴躁卻又撲不到平台上的正德皇帝,便會呼哧呼哧鼻子裏噴氣地來回踱步。這時,正德皇帝便會心情大好道:“瞧他那樣兒!像不像某某?”
這某某,多半是得罪了正德皇帝的文官。江彬後來才知道,像顧清這樣被正德皇帝換著法子整的文官並不在少數,正德皇帝對於那些個臣子的“無理取鬧”,多也是懷著這種逗弄的態度。當然這位平日裏玩得不亦樂乎的皇帝絕不會想到,他也有與猛獸如此“親近”的時候。
此刻,張忠同張永仍在神機營,江彬則帶著一幹內侍站在平台之上,名為護駕,實為防著走漏風聲。吳傑隨手抽了架子上的皮鞭,對目瞪口呆的一幹人道:“皇上今夜將與猛虎一鬥,以震天威。”
幾名內侍怕鬧出人命,沿著牆蠕動想溜出去報信,卻被眼尖的江彬一手一個提回來。
正德皇帝麵色凝重地站在中央背手而立道:“吳太醫,看在你穿越我重生的份上……”
吳傑依舊笑得溫文爾雅:“皇上說的什麼,微臣不甚明白。”
邊上東北虎適時“咕嚕”一聲,咂咂嘴,正德皇帝望著窗外一輪明月頓時愴然涕下。
正在此時,忽地外頭一陣響動,間或夾雜著嗬斥聲與兵器相接聲,江彬剛想看個究竟,便有一人帶頭破門而入:“這是作甚?”
眾人回頭,便見了東廠掌印太監張銳。
東廠,明成祖於永樂十八年建。東廠的職責從聽審朝廷會審大案到監督審錦衣衛北鎮撫司拷問重犯,從監視朝廷各衙門官員的一舉一動到查看衙門每一份文件,從百姓的柴米油鹽價格到稅收繳納的情況,職能範圍早已超過所謂的“訪謀逆妖言大奸惡等,與錦衣衛均權勢”,且東廠所獲情報可直接向正德皇帝彙報,不似錦衣衛必須以奏章形式上報,故而東廠掌印太監是宦官中僅次於司禮監掌印太監張雄的第二號人物。掌管錦衣衛的錢寧雖囂張跋扈,但在連錦衣衛都在監視範圍內的東緝事廠督主跟前也要禮讓三分。
這位張銳張督主的道來,讓局勢瞬間扭轉。那些個哆嗦的小太監迅速移到張銳等人身後,以示此事與他們無關。張銳看了眼站在東北虎邊上的正德皇帝,隨後將視線轉向一邊的吳傑和江彬。
吳傑麵不改色道:“皇上非要鬥虎,我等勸阻不得。”
正德皇帝剛要反駁,就見吳傑朝他做了個口型:“讓你不舉。”
吳傑是真有這能耐的,雖然他給正德皇帝所服的調理方子都經過太醫院的核準,但懂藥的未必識毒。
在被老虎所傷與不舉之間,正德皇帝選擇了前者。他挺直腰板朝前來救駕的張銳做了個退下的手勢,張銳站著不動,正德皇帝低聲嗬斥道:“反了不成?”
張銳還想說什麼,正德皇帝手揮得更勤了。張銳無奈之下唯有瞪了吳傑與江彬一眼,帶著人馬走了。然片刻後,錢寧帶著十幾名錦衣衛匆忙前來,顯然是張銳授意來護駕的。
錢寧也是聽命行事,怕拂正德皇帝的意,雷聲大雨點小,裝腔作勢地“救駕”一番,便退到了一旁去了。吳傑見“救兵”也不過如此,袖子一揮散出一層粉末。那熟睡的猛虎立刻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霎時間,一片寂靜。
東北虎先抖了抖耳朵,隨後緩緩睜開了眼。
原以為這隻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的正德皇帝望著那對嗜血的金眼時,立刻一蹦三尺高:“快拉我上去!”
本來那老虎還有些睡眼惺忪,被正德皇帝這麼一吼,立刻清醒了。聞著正德皇帝身上味兒便知道他是平日裏總耍弄它的那位,尾巴一甩就大吼一聲朝正德皇帝撲去。
幸而正德皇帝自幼習武,反應迅速地就地一滾躲開這致命一擊。那東北虎卻一扭身再次向正德皇帝撲來。正德皇帝左躲右閃,一蹬腿在東北虎撲上他前險險地倒勾住平台垂下的用來訓練東北虎跳圈的大鐵環上。這鐵環是正德皇帝平日裏訓虎用的,此刻倒是救了他一命。下頭的東北虎撲了幾次倒吊在鐵環上的正德皇帝未果,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然而這鐵環並不固定,此刻承受著正德皇帝的重量,晃悠間咯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