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噗嗤一聲,扭頭作咳嗽狀。正德皇帝怒而搶過哈哈大笑的吳傑跟前的酒杯,灌滿了,逼著他喝。
都敬完酒,又吃了會兒便散了。吳傑讓人領著正德皇帝等去各自院裏歇著。正德皇帝意猶未盡,待吳傑哄完小兔子,又拉著他繼續去院裏喝。
兩人在月色下邊喂蚊子邊用吳傑那金酒器斟酒。
“吳瓶兒呢?”正德皇帝想起那個古靈精怪的王妃。
“回家省親,明日回來。”
正德皇帝“哦——”了聲,一指不遠處一盤著根漆木柱對月發呆的人高馬大的侍衛:“這是……?”
“吳瓶兒拿來練鋼管舞的。”
吳傑抿了口酒道。
正德皇帝放下酒杯抓了抓蚊子塊:“我說的並非柱子。”
“我也不是。”
吳傑倒了些驅蚊藥給正德皇帝抹脖子。
正德皇帝沉默片刻,忽地明白過來,看著那兩眼失神的侍衛,無限同情地嘖了幾聲。
“我曾答應過吳瓶兒,若她能讓他回心轉意,我便替她另謀夫婿。”吳傑燃了腳邊缸裏的艾草,“張錦心思單純,吳瓶兒也是個情深意重的,這般相處,倒也圓滿。”
正德皇帝正端著酒杯晃蕩,聽了那“圓滿”二字,抬頭看一輪明月,咧嘴一笑道:“怎也不見你賀我?”
吳傑看正德皇帝那得瑟的樣,潑冷水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難。”
正德皇帝不樂意了,看著吳傑喉結一動一動地喝酒,忍不住戳他腰眼,見吳傑不為所動,唯有感歎道:“真未料到,你會假戲真做。”
“彼此彼此。”吳傑撚了石桌上枯萎的花瓣,“他腰間那玉司南,可是當年……?”
“我六歲那年,父皇偷溜出宮給買的,說是將來給我媳婦。”正德皇帝想起父皇朱祐樘,便一陣心酸。堂堂一國之君,要製身衣服買些玉石給妻、兒,都要經過戶部層層審批,被言官輪番指責。當年自己隨朱祐樘偷溜出宮逛街時一眼便相中這玉司南佩,沒帶夠錢的朱祐樘無法,三天後又偷溜出宮,用自己的玉帶換來。
“既有這份心,有些話,還是趁早說了罷!”吳傑意有所指。
正德皇帝苦笑著不答話,兩人靜了片刻,正德皇帝眯了眼道:“說來,你二人床笫之間,可還融洽?”
“自然。”
正德皇帝曖昧一笑道:“他可叫喚?”
“鳥鳴似的。”
“學一個?”
“啾~啾~啾~”
“……”
“你那位呢?”
“叫起來像春天的貓兒。”
“如何叫的。”
“喵喵喵~”
二人相視而笑碰了碰杯,方仰頭喝盡,便同時感覺一股陰風刮在臉上。扭頭,就見湖畔灌木叢中隱著的兩雙泛著殺氣的眼……
“啾啾啾”捏碎了玉杯,“喵喵喵”踩爛了瓜果,一人一隻,揪回去收拾。
說來江彬和寧王大人的相遇也很巧合。
江彬睡不著,出來吹吹夜風,朱宸濠睡不著,出來看看兒子,兩人在回廊裏便遇上了。
江彬先朝朱宸濠行了禮,朱宸濠回禮後道:“傷可好些了?”
江彬有些意外於朱宸濠對他的關心:“托吳太醫的福。”
提到吳傑時,朱宸濠臉上的戒備霎時鬆懈下來。
“聽聞王爺這兒好些花是夜半開的。”
朱宸濠點點頭,帶著江彬往庭院裏走。
二人一前一後,朱宸濠穿一件淺色圓領袍,襯得膚色如玉,江彬還記得大禮時,那個一身華貴卻不露悲喜的新郎官,挺直了腰板,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讓人感覺不到半點喜氣。今日,見他與吳傑站在一處,雖仍舊一副冷淡模樣,卻多少染了些煙火氣,兩頰也有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