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到達南京時,已是三日後的日落十分。
如今,再無笑臉相迎的官員,隻喬宇與楊俟二人站在城門內候著。
江彬如今的身份是南京守備勳臣,與負責南直隸地區的防務,掛“參讚機務”銜的喬宇以及鎮守太監楊俟共事,名義上也算有了實權,但消息靈通的都知曉,江彬是逆了鱗才被調往此處,仕途未卜,不可隨意押寶。
江彬也不在意其他官員的怠慢,下了馬,朝二人行了禮,忽然就憶起,初見時,喬宇與楊俟也是這般候著半夜從郊外歸來因而進不了城的正德皇帝。
如今雖不至於哀歎物是人非,但也對此情此景生出些無奈來。
楊俟與之前所見並無多少變化,依舊是不苟言笑,但言談間卻透著股直爽,說是已備下薄酒給江彬洗塵,江彬想推脫,喬宇卻已讓小廝替他牽了馬,抱著一見他就激動地搖尾巴的望微跟著一同走。
酒館門麵不大,生意也冷清,卻能看到永樂十年明成祖為紀念其生母而建的大報恩寺及九層琉璃寶塔。望著窗外霞光浸染的寶塔,江彬忽就想到了康陵的寶城……
“江大人……”楊俟舉杯。
江彬這才回神,端起酒杯與之一碰,一飲而盡。
楊俟和喬宇都沒勸酒,掌櫃的認得二人,親自下廚做了好些個家常菜。江彬吃了幾口,酒勁上來,胃裏一陣暖意,又有了些活著的踏實的,忽就覺著這般被調來南京並不像原先想的那般差強人意。
三人一同說了會兒話,避開江彬的事不談,倒也融洽。楊俟道江彬不必急於赴任,可先四處遊曆一番。江彬知道楊俟是勸他散心,可他哪來這心情?於是擺手道:“楊公公的好意,江某心領了。”
楊俟也不勉強,看了喬宇一眼,喬宇於是道:“江大人的府邸,尚在修葺……這幾日怕要委屈江大人了……”
江彬夾了塊肉給坐在一旁等著的望微:“喬尚書說笑了,承蒙不棄。”
此時,聽了道上有人擊鐸高唱:“和睦鄉裏,教訓子孫,各安生理,毋作廢為……”,這是□□立下的規矩,一代又一代,聽了百年。那建國之初的吏治清明已不複存在,警醒百姓之語也成了與寺廟鍾聲無異的黃昏與夜的銜接。
那聲音漸漸遠去了,江彬也有些醉了。
三人從酒館裏出來時,天已全黑,小廝在前頭給三人打燈,楊俟半路便告辭回府了。
江彬與喬宇並肩走著,腦中昏昏沉沉,一路以來壓在心中的沉重似乎也浮於半空,纏成一個又一個結。
江彬沒注意走向,被喬宇扶了把抬起頭時,卻見了處熟悉的府邸。江彬很有些意外,他本以為喬宇說的委屈幾日該是讓在驛站小住……
喬宇卻未留意江彬神情,隻詢問門口迎著的管事是否將客房收拾妥當。
江彬被安置在西南角的院落裏,周圍幾排桂花,都已結了嫩綠的花苞,門正對著那片之前他留意過的菜園。江彬很喜歡這一處,將行李都擱下了,正巧喬宇端了葛根花製的醒酒湯來找他。江彬感激地接過了,卻是小心地避開喬宇的指尖,怕又惹他嫌。
喬宇似乎也察覺了,些許尷尬地收回手,看著江彬將一碗醒酒湯喝得見底。
“徐山人如今可還安好?”江彬還記得上回徐霖來送藥,見了正德皇帝一麵後便又匆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