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未見著……”江彬心裏明白,這多是個陷阱,要將朱宸濠打得方寸大亂,隻要一人姓名。
“那你來做什麼?”朱宸濠臉上並無波瀾,仿佛早知如此。
“我並非來勸降,也並非來投誠。我說服不了皇上,更勸不了王爺……如今尚不知吳太醫下落,卻已矢在弦上。陽明先生用兵如神,不可意氣用事,需避其鋒芒……”
“王爺!不可信他!”瘦得腮幫子微微凹陷的李士實打斷道,“他多是那狗皇帝派來離間的!巧舌如簧!”
“我也聽得此人靠著諂媚得那高官厚祿,與那狗皇帝關係非同一般,他又怎會向著王爺?怕是另有打算!”劉養正一對三角眼打量著江彬附和道。
江彬從之前朱宸濠中了王守仁計謀懷疑二人通敵便可斷言,朱宸濠並不真信得過這二位自詡聰明的謀士,不過是用人之際,權且湊合罷了。江彬方才說那些話,也是故意誘他們,隻等著朱宸濠發話。
果不其然,朱宸濠一改之前態度,略一沉吟道:“你且把話說完。”
“如今,我眾敵寡,陽明先生恐多使得誘敵、伏擊之策,打得人疲於奔命,首尾不相顧。且於九江、南康周遭布下兵力,若王爺於此時命九江、南康軍隊回援,必無收複之日。陽明先生便是要王爺傾巢而出,好趕盡殺絕!”江彬點了點那案上攤開的圖紙道,“其水師,不如王爺精良,神機營的火器,卻不可小覷。”
“難不成,你要我棄了水師?”
“陽明先生必定料不著王爺會出此下策!”江彬指尖沿著鄱陽湖的輪廓描畫了一段道:“那些個火器尚在船上,若從陸路攻其不備,必占了先機。若吳太醫當真在城內,皇上必會以他相要挾,使那緩兵之計,到時,便以我性命相逼,換吳太醫回來,我自會說服皇上退兵。若吳太醫並不在此,趕盡殺絕也無濟於事。我尚有信得過的武官在朝中,已去打探吳太醫下落。”
“若我聽信於你,卻仍不得音訊,那狗皇帝豈會放我條生路?”
“我自有法子保王爺周全。”江彬腰間的司南佩,仿佛拉扯著他沉入永無天日的深淵。
“你道我會苟且偷生?”
江彬知朱宸濠的骨氣,知他不願祖上蒙羞,唯有低聲勸道:“王府雖化為灰燼,卻還能再建,但若王爺不在了,吳太醫回來,豈不當真無家可歸?”
話音方落,一隻手猛地扼住了頸項,力道之狠,令江彬措手不及地憋紅了臉,傷口也滲出了血。
跟前人,卻全然漠視江彬的掙紮。一個外人,憑什麼來戳他的痛楚,尋他的晦氣?
江彬使勁扒著朱宸濠的手腕,卻仍被掐得喘不過氣來,他從不知道,這位看似病弱的王爺,竟有這般氣力。剛想抬腿掃他下盤,就聽一聲驚呼。
朱宸濠的手瞬間鬆開了,江彬重重咳嗽著踉蹌一步,被衝上來的人一把扶住。昏昏沉沉好一會兒,才看清跟前正是一臉焦急的吳瓶兒,和赤手空拳打翻了倆兵士衝進來扶他的陸青。
“王爺答應過我什麼?!”
朱宸濠負手而立,卻不吭聲。
江彬總算緩了過來,對吳瓶兒擺擺手,卻聽她沉聲道:“王爺,孟宇也是我心頭肉,但我並未將他安置在王爺吩咐那處……王爺若對江大人不利,其下落我必不相告。”
吳十三聽了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抓了女兒喊了聲“蠢物”便要打,卻被朱宸濠擋開了。
朱宸濠素知吳瓶兒喜歡孟宇,又嫁了對他忠心耿耿的張錦,萬沒料到吳瓶兒會用孟宇來要挾他,怒極之時,卻也想聽她說那緣由。
“王爺,我雖已非王府中人,但感念王爺恩情,斷不會做那背信棄義之事,今日出此下策,也是萬不得已。”吳瓶兒說著看向被陸青扶著的臉色慘白的江彬,“江大人是我請來的,我信得過他,他若真想於王爺不利,自有更高明的法子,何須大費周章地前來遊說?若無我護著,方才那情形,便是九死一生,又有誰救得了他?”
朱宸濠聽吳瓶兒如此說,又思量起江彬方才那番話來,也覺著有些道理,可終究是信不過江彬:“若真聽信於他,棄了水師,不定就成了那甕中之鱉。”
正說著,便聽了有人來報說,吉安知府伍文定率領數千精兵在湖畔挑釁引戰,倒合了江彬先前的誘敵、伏擊之說。
劉養正見朱宸濠動搖,便冷笑道:“來的好是時候!倒不如江大人單槍匹馬地取了那伍知府項上人頭來,聊表誠意?”
“死個把小官,成一出好戲,那狗皇帝自是舍得!又何必隨了他的願?”李士實與劉養正一唱一和地奚落著,江彬卻隻向朱宸濠道:“王爺切莫應戰。”
朱宸濠冷冷瞥了眼吳瓶兒,又斜睨著江彬道:“此事豈容你置喙?帶下去看管起來!”
幾個兵士得令便圍上來用刀架著江彬與陸青,陸青本想抵抗,卻被江彬捏了下手腕,知他另有打算,唯有壓下怒氣任憑他們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