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數雙眼就這麼瞅著掛在江彬脖子上的一隻不知死活的小鬼,直到江彬猛退一步將小家夥緊緊摟在懷裏,那警惕的眼神,才刺醒了尚未回神的熒惑星君。
他一雙琉璃般的瞳,鎖定在稚氣未脫的眉目,隨後轉向在地上滾了幾圈的燁燁生輝的避水珠。
“嗬”一聲冷笑,掀起一陣涼意。
難怪他在風伯池的文曲星君身上察覺不到半點元神氣息,原來他早化了這不人不鬼的模樣,順著執念追到了人間,與江彬朝夕相伴。所有人都合著江彬騙他,因著都看穿了他的虛偽,他的妄念,他的心有不甘。
“仙尊,這小鬼本性純良,隻是調皮了些,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望仙尊……”
“你真不知他是何人?”眉心那一道仙印,因著隱忍而紅得妖冶。
江彬的話語戛然而止,隻靜靜望著熒惑星君,他們的生死都捏在這位不可一世的仙尊手上,可江彬知道,熒惑星君不會當真破釜沉舟,因著他還有一絲顧念,一絲不願他人察覺的情愫。
果真,那本盤旋於天際的火fèng,忽地俯衝而下,卻隻是落下一根仿若燃燒的尾羽。尾羽打著旋飛到眾人跟前,勾勒出一片燃燒的鏡像。火光隱去,是水汽氤氳。那鏡花水月中,坐著位閉目養神的仙,一頭烏黑的發散落在水麵,宛如盤根錯節的孽緣。
“你若還不歸位,這仙身遲早是要腐的,而你這一息尚存的元神,也熬不過這年冬日。”熒惑星君冷冷道,“你當真要這麼耗下去?”
小鬼似懂非懂地聽著,雙手卻緊緊環著江彬的腰,生怕誰將他從他的生命中剝離出去。
吳傑見熒惑星君雖怒火攻心,卻仍未將話說死,便覺著得趣,用眼神示意寧王將三個孩子帶到安全之處,便火上添油道:“即便他回去了,也因傷重而至少要百年方能清醒,天上一日,地下半載,等那時候,他心心念念的早已塵歸塵土歸土,就算能留得仙籍重回清明,又有何意趣?”
這話,便是說給江彬聽的。縱使江彬再愚鈍,心中也已猜出個七八分。原來這小鬼,也是衝著他的前世來的,不惜魂飛魄散,隻求在他身旁陪伴個一朝一夕。那時不時偷來的一吻,也不是什麼親密之舉,而是真真切切刻骨銘心的眷戀與渴求。
他與熒惑星君,並無不同。
“他們說的,你可明白?”江彬問埋頭在他懷裏的小鬼。
小鬼這才不得不揚起小臉,一雙點漆般的眸靜靜望了江彬許久,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
江彬歎了口氣,不再追問,隻重又看向熒惑星君道:“要如何,才能令他元神歸位?”
這一問,令幾人都愣住了,就連唯恐天下不亂的吳傑也未料到,江彬竟就這麼淡然地接受了文曲尚未明了的身份,並當機立斷。
“不我不回去”小鬼將臉狠狠埋在江彬胸口,恨不得長在他心上,自此難分難舍。
他誕生在這世上的第一眼,便是茫茫的雪,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又該去向何方,直到那個書生,一腳深一腳淺地踏出一串腳印經過他的身旁,他的目光方有了牽引。情不自禁牽住他手的刹那,那溫暖宛如燭火,照亮了心中一隅。點漆的眸,淺笑的唇,將那些散落的模糊片段,穿成一根根情絲,係在心的兩端,輕輕一撥,便流出令人著迷的曲調,婉轉淒涼,如泣如訴。那是江彬聽不得的音律,可卻日日徘徊在他心裏,日漸清晰。偷得些甜,卻要嚐遍世間的苦,他隱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卻如何都不願分離。
熒惑星君的目光驟然冰冷,喉頭卻是滾燙,仿佛有一團火,一張口便要噴湧而出,燒了眼前這荒謬的一切。
“元神歸位又有何難?”他終是一揚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麵具,“戴上。”
“你確定要他戴上?戴上,想起的可不隻是星君你。”吳傑好整以暇地籠著袖子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