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半壁無江山(1 / 2)

我將滿心的疑問投之滄水,問他:“你送給她的?”

滄水不語,僅微微搖了搖頭——不是他送的,那我便放心了。奇怪?他送不送尹小姐關我何事?我怎麼會覺得有些慶幸呢?我這是在在乎什麼呢?

且不論尹小姐是怎麼得到那本《南山棋經》的,單就是尹大夫提出要讓她女兒與我切磋棋藝,我就覺得玄乎。他說“挽香小姐”棋藝了得,但事實上眾人皆知,真正“了得”的人該是我身後的滄水,他若是要切磋怎的不找他,非要找上我呢?

要麼是尹小姐棋藝並非精湛,不足以與滄水較量;要麼是尹大夫以為我不會下棋存心要我難堪。但無論是這哪一種,我都不會讓他的奸計得逞。

宮人們已經把水晶玲瓏棋盤擺好,我和尹小姐已經在大堂中對坐下來。我細細打量了尹小姐一番,其實她精致五官生得煞是好看,清亮眉宇不抹粉黛,醉意微微自有紅暈。眼角飛開如同秋雁,絳唇熙熙宛如春水,總的來說,尹小姐生的不似大家閨秀般溫婉,反倒清麗、自由,好像下一秒她就要縱馬馳騁、一去不返。我見她一麵,就對她生出敬畏,能讓我敬佩的人不多,滄水是一位、她也是一位。那種風雲來去與之無關,而劍氣凝眉嫉惡如仇的凜然,不是一般女子可有的,但尹小姐卻是這樣的一個人,單就個頭來說,她也要比我高出半個頭。

但如今,她端坐在我的對麵,豔紅的胭脂和繁複的發髻壓製了她,額頭上布滿因束縛而流出的汗水,她挽袖擦去卻又流出一頭,如此反複,如此反複。

這樣的一個女子,究竟是什麼力量才會使得她壓抑住自己的本性,安靜端坐在這宮廷盛宴上,勉強自己和我下棋呢?

尹小姐的棋藝並不算差,每走一步都有些分量,隻是她大概也是才學不久,大概可能就是在得到那本《南山棋經》後才開始學棋的。她下棋的風格雷厲風行,目的也很明顯,我不能說她棋步淺顯,但到底是有效的,至少殺得我猝不及防。但是圍棋這個東西是需要慢慢磨的,是需要算的——這話是滄水教給我的,而他也寫在了《南山棋經》上。

恐怕尹大夫不知道,對於《南山棋經》,我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寫這本書的人就是我的圍棋老師,滄水。滄水教書有他自己的一套,總是叫我抄書,叫我背書,叫我練習,雖時常我叫苦不迭,但現在看來,到底是有用的——隻因尹小姐走的每一步,都於我的算計之中。

我略略看了下,贏她不難,但我不想贏她。

棋下了一半,黑白兩字在棋盤上已是滿滿當當,如今的勢力,乍一看我和她難分上下,但棋藝高超的人早就能一眼看穿,得出終果。

空隙的時間,我回頭望了一下滄水。他是看不見棋盤的,但旁邊的宮人報了我們的步數,也能聽出棋盤上的情況,想他那麼聰明,當是知道我的用心。果然,他淺斟酒水,敬了季無同一杯,季無同自然大方回應,兩人對酌而飲。無心於棋局,是我希望他給的反應,也是他理所應當的反應。

與滄水不同,眾位大臣以及使者們像是更加看重這場棋局,尤其是那些沒見過圍棋這個“稀奇”玩意兒的異邦使者們,對每一次的落子都感覺到異常的激動。而我也正是看到這一點,我才采取了中和的拖延戰術——如果這場棋贏得太順利了,那又有什麼意思呢?

我閑暇之餘還看了眼急促的尹小姐,本就是滿頭大汗的她現在更加是因為緊張的局勢而汗如雨下,與她截然不同,我還有點空騰出手來喝茶。往後回想起我與尹小姐的這第一次較量,她卻總是說我腹黑如滄水,我僅能訕笑,比起滄水,我恐怕還遠得很呢!

她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拿下棋局的一半,宮人也看不出我下棋的風格,一會兒攻勢迅猛如同蛟龍,一會兒退守一方宛如玉兔;又躊躇徘徊,又落子如風。這消是我故意這般為難他們,也消是我的習慣。終於,尹小姐將她的白子落在上虎口的位子,收了我一個子兒後,不無得意地說道:“哈,我占據了你的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