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無暇接著支吾:“他沒在營帳中麵壁,他去別處麵壁了。”
高淮蹙眉,道:“別處?麵壁還要換個地方?他去哪裏了,你告訴我,容我親自去請蕭將軍的大駕。”
丁無暇慌張起來,賠笑道:“不用了,實則殿下真的不用管他了。下官代我那妻兄謝過三殿下的大恩大德。”
高淮冷冷地斜睨著他,道:“丁無暇,你的膽子好大,竟敢放任你妻兄亂跑,再囉嗦,就拿你和他一塊兒問罪!我有正經事要和他商量,快說他在哪裏!”
丁無暇給他嚇得一哆嗦,隻得道:“鳳……鳳凰台,他自己命的名,實則是洛水中央的一塊大石頭,洛陽城西洛水水門處沿河上行三裏地,就到了。他……他在那裏……那個……”高淮冷笑一聲,道:“這不是頭一次去了吧?又下水了吧?給楊將軍知道,還是二十軍棍!”
夜色中的洛河,河水靜靜東流去,隱約幾點漁火,夜晚清涼的風輕輕掠過,帶來一陣木葉芬芳的氣息。高淮沿河上行三裏地,放眼四顧,果然看見了他們口中的鳳凰台。
高淮向岸邊的漁家討了小舟劃過去上了石頭,大石長十丈,寬六丈,東麵的一端高高翹起,中間窪陷,日積月累得多了,有了黃土,生起了青草如茵,不知誰又種了幾棵木槿花在上麵,卻正開的茂盛,暗夜中散發幽幽的香氣。
見蕭諫坐在大石上,背對著自己,一看就是才從水裏爬上來,頭發還滴著水,隨隨便便穿的一件黑袍,像是林再淳的,很寬,在風中飄飄蕩蕩。手中似乎抱著一個大大的酒壇,卻是對月自酌,愜意的很,和麵壁思過顯然扯不上任何幹係。
他站在大石的邊緣,默然看著蕭諫。練武之人天生的警覺,蕭諫隱隱覺得不對勁兒,回頭看來,他方開口道:“蕭諫,你在麵壁嗎?”
蕭諫慌張起來,忙道:“沒……三……三殿下,我是在這兒麵壁的,這兒涼爽,心情容易平靜下來,與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有莫大的益處。”
他看看高淮的臉色,月色中卻看得不甚清楚,審時度勢一番,於是開始討饒:“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掙紮著想爬起來,高淮道:“不必了,坐著吧。這個石頭,為什麼叫鳳凰台?”
蕭諫聽他語氣和善,放了心,也不敢和他計前嫌了,賠笑道:“是我胡亂起的名。三殿下,你看這大石像不像一頭鳳凰在河中翩翩飛翔?而且這河水撞擊拍打石下的岩洞,發出這聲音像不像誰在彈奏樂器?所以我給這石頭命了名,就叫鳳凰台,坐在這裏就好比回到了咱金陵的鳳凰台上一樣。我剛才也學著太白謫仙還作詩以紀念來著。”
高淮在大石邊緣負手而立:“還做詩?很愜意啊,念來我聽聽?”
蕭諫緩緩轉動眼珠,他實則已經半醉,有些糊裏糊塗的,想了半天才念道:“江外寒山雲端裏,江裏遊魚乘潮歸。江上扁舟迷津渡,江邊秋林黃葉飛。鳳凰翱翔砥中流,明月花影宛轉回。我若多情趁年少,莫等白頭無所為。念君風姿如皎月,願得千年永相隨。”他緩緩轉頭看著高淮,大大的眼睛晶瑩璀璨,光華流轉,忽然改口叫道:“三哥,你從前在江湖上廝混的時候,是叫顏淮月對嗎?我這詩裏行間連著用了兩個月字,算是衝你的名諱了。”他頓了一頓,接著微笑道:“這詩沒做完呢,你來給打斷了。不過我覺得這就夠了,你說呢?”
高淮伸手,用衣袖抵住了自己的額頭,江風徐徐,吹亂他額前的散發。他停頓了片刻,道:“蕭諫,我來是和你說一件事情。過得幾天,我們要整頓兵馬渡過黃河。你不要跟著我了,留在洛陽吧,負責給我組織運送糧草。”
蕭諫怔住,呼吸漸漸困難起來,片刻後一骨碌爬了起來,道:“為什麼?三……三殿下,我以後不敢了,我一定聽你的話,你別把我扔在洛陽,我想接著上戰場,以後我真不敢了!”
高淮道:“不是因為你不聽話。我答應過你大哥,要好好帶你回去。你已經受了傷,接下來的戰事越來越是艱險,我怕你萬一有個閃失,我沒法和大堂主交代。”
蕭諫轉頭看著夜色中的河水,道:“三殿下,當初我執意要參加武試從軍,便是戰死沙場,也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大哥他斷不會說你什麼。所以,你這不是理由。”他頓了一頓,道:“你是嫌棄我嗎?嫌棄我是貳臣之後,嫌棄我爺爺和我爹當年打開了金陵的城門,害的孫丞相一族家破人亡。你一直對我心存了芥蒂,對嗎?不過你看我大哥的麵子,忍著不說罷了。實則我都知道的。我都找人打聽清楚了,包括你在江湖上流浪十年的事情。”